乌纱帽被宗儿赶来交给骊珠,暗里冲她挤眉弄眼。骊珠与她姑娘一个性子, 半点好脸也不给他,轻啐他一口,捧着乌纱帽到卧房里去放。 沈从之走到榻上坐下,见云禾生死不吃那碗米, 只拣着菜吃。他心里一叹, 拣起双箸儿窥她, “我使人传话回家, 叫你等我一道吃饭,你怎的不等?” “我饿极了嘛,”云禾口里叼着牙箸笑,朱砂痣娇妩灵动,“你往常回家也没准时辰,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未必叫我饿着肚子等你不成?” 叫她一个撒娇糊弄了过去,沈从之也不憋屈了,咧着牙笑,“那倒也不是,就是想同你一道吃饭。那个什么飞莺,去温一壶金华酒来我同你姑娘吃。” 那飞莺心内骂了他一百二十遭,捉裙出去,门前又撞见宗儿进来,走到沈从之跟前附耳与他说了句什么话,沈从之点点头,“领他去书房等我,我吃完饭换身衣裳过去。” 骤一听“书房”,云禾将心眼儿提起,常人家不跟陆瞻似的,还在住房里设一个内书房,书房向来是爷们议事会客的地方,女眷不常去,因此云禾也一直没寻着个恰当的时机去探一探。 眼下听见,玲珑心窍一动,往他碗里添一箸菜,“回来还要忙事情呀?” 沈从之受宠若惊,忙不迭将菜吃了,“有个人来拜我,我去一趟,不过一个时辰就回来,你将你的琵琶调好了,回来弹与我听。” 不想云禾将箸儿一扔,满心满脸的不高兴,“敢情我嫁给你,你当我粉头似的取乐?好麽,我在堂子里见天的唱曲跳舞,到你家里也不得个清静,还拿我当个玩意咂摸戏耍。我不弹,你瞧谁比我会唱会跳的你去寻她。” 一席话夹枪带棒,亦将沈从之的火拔了出来,恰逢飞莺温着酒上来要为他筛,他将手一拂,箸一放,也冷着脸,“袁云禾,你说这话真是没良心!我待你还不够?还不你说什么是什么?叫你弹个曲儿是为难你了?我不信你就没对你那穷书生谈过!” 云禾听了怒从心边起,顾不得那许多,“他是穷书生,你是个什么?你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子!仗着家里有些威势,谋个差事当当,实则一肚子的牛黄狗宝!” 电光火石间,沈从之一个巴掌甩了下来,“啪”一声,将两人都吓了一跳。只见云禾捧着脸,恨目圆睁瞧对来,眼神似两支箭,将沈从之一霎射穿。 他抖着手,收成一个指头点着她,“别这么看着我!” 言讫饭也不吃了,拔腿气冲冲往书房里去。人一去,云禾将手垂下来,仍旧吃饭,倒似吃得更自在了。 飞莺搁下把银壶,将她脸上几个红红的指印细窥,眉头叠了担忧,“姑娘,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回头他生气了会不会整治咱们?向来听说沈大人是个脂粉阵里的杀将,这一巴掌会不会都是轻的,还有后账?” 云禾将舌尖顶顶腮,缓和了一阵痛,“一个巴掌而已,从前也没少挨过,放心,再狠的他舍不得。” 那骊珠房里走出来,欹斜在门框底下望着她笑,“他是个脂粉阵里的杀将,我们姑娘却是个男人堆的阴差,姑娘有的是招子对付他,往前那都是懒得搭理他。” 几人笑说着,云禾不理会,拣了只空碗拨了些饭菜到里头,将一双沙绿潞绸绣鞋放下榻来,走到方文濡的牌位底下供奉他,口里咕噜,“你饿不饿?可别忘了吃饭呀。” 一屋子顷刻安宁下来,两个丫头也走过去添香。 晴昼有烟,新翠淡淡。那沈从之揣着一肚子气走到书房,只见四面风窗紧闭,窗外种满几棵银杏新吐嫩芽,房中阳光大片大片地落到泛油光的地上,爬满半张书案。书案后头是一架满墙的多宝阁,插满各类奇书珍本,摆着各色玉器宝瓶,墙上又有各个名家山水。 不时见宗儿领着一个人进来,卑躬屈膝伏跪在案前朝沈从之拜礼,“承蒙大人亲见,小的不胜欣喜!” 那人抬起头来,原来是浅园的刘管家,特意穿了绸缎衣裳,戴着儒巾,充着面子斯文前来拜见。沈从之坐在案后给他指了墙下的座,“坐着说话。” “蒙大人赐座。”刘管家倒不客气,真就拂衣坐下,笑嘻嘻地拱手,“不瞒大人,我来拜访,一是来替陆督公递个生辰的帖子,二是想替自己谋个出路,大人也晓得,浅园里使唤不上我,我们先前的主家被下了狱,迟早我们这些下人也要叫贩卖出去,因此来求求大人为我某条生路。” 原来这浅园长园先都是祝斗真的房产,留下的也都是一个家门的人,前两日浅园有人与刘管家通了消息,说是园子里正缺一位管采办的管家,进了这里,就是当朝阁老的家奴,既体面又风光,哪里都比在浅园胡混着强,思及此,他便寻了过来。 风吹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