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那天受伤时,那副眼镜下的慌乱和紧张。 郑海川不知道是不是彼时自己看错了,但老于说的的确没错。他这次是运气好,下次做事还是要像律医生学习,稳重一点才是对的。 “三十五床,今天感觉怎么样?” 祁聿走到病床侧面,低头查看老于的伤腿。 郑海川叔侄俩今天是和他一同到医院的,祁聿并不意外他们在这里。 郑海川胳膊上的伤口该拆线了,而郑嘉禾,则是祁聿要求郑海川捎带上的。他所参与的微创手术课题组在近期已经开展了多轮的临床前试验,不久后就能进入正式等等临床阶段了。届时会招揽一定量的试验患者,祁聿打算先再复诊一下郑嘉禾现在的病情状况。 祁聿倒是没想到郑海川这家伙来了医院几次,竟似乎比他还了解这里的构造。一到医院就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到工友这来叙旧了。 “感觉还可以,祁医生。” 老于乐呵呵地嗞开那口被烟熏久的黄牙,“就是天天在床上躺着,骨头都软了!” 郑海川闻言眼神中露出了十分认可的神色。可不是嘛!不干活天天待在屋子里,太别扭了! 祁聿熟练地戴上听诊器,一边查探老于的呼吸状况,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坐在一旁的人。“骨骼在人成年后基本就定型了,没那么容易软。” 现在的人谁不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这两人倒好,养个病也闲不住。祁聿想起今晚出门上班前,竟然看到郑海川在隔壁吭哧吭哧搬衣柜,简直头都大了。 不放在眼前看着,这憨子简直老实不过一秒! “律医生,于哥他腿能好全吧?” 郑海川此时在一旁看着祁聿检查,巴巴地问到。 他总忍不住把老于受伤的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要是于哥像他哥那样有什么后遗症,他可要内疚死了。 “我给不了你保证。”祁聿收起听诊器,淡淡回道,“他这是粉碎性骨折,又不是擦了皮。手术已经尽力做了治疗和固定,目前只能说预后还不错,有较大概率可以恢复正常。” 很多时候,医生在人们眼中似乎就是能够断定人生死的救世主。但事实上医生也不过是从老天手中抢命的普通人,他们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提高病人恢复健康的概率,他们无法替任何人保证什么。 但尽管如此,被人们用期盼包裹起来的担子也无时无刻不存在于医护人员的肩上。 祁聿算是个特例。他将自己所做的工作拎得很清,会恪尽职守履行好自己的职责,尽所学所知来治病救人,却也不会让病人和家属的期待和质疑来影响自己的情绪。 每个人都只应当对自己负责——这是祁聿曾经的想法。 而郑海川此刻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他喏喏地住了嘴,看到祁聿冷下去的脸色,心里觉得难受又惭愧。 律医生工作那么辛苦,治病救人那么不容易,自己还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真的是太过分了! 他伸手打了自己嘴巴一巴掌,暗恨自己总是这么嘴笨。 祁聿注意到郑海川的动作,无语之余,眼中也划过一丝笑。 这憨子,竟然还能意识到他生气了? 好像比以前长进了不少。 祁聿低头给老于拆纱布,一边查看渗液情况,一边从护士盘中取过药品给老于换药。他回想起刚才在门口听到的对话,以及之前在郑海川视频中看到两个人换班的始末,心中多了一个猜测。 如果……老于这事儿不是意外的话。 那就是另一种令人更背脊生寒的可能了。 祁聿此时甚至有些庆幸,那天郑海川和老于换了班。 癞头陈那个人他知道,人很阴,又好面子,也许是郑海川不打招呼地突然出现打乱他安排了,才令他通过堂而皇之的殴打来树立威信。 否则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这种‘意外’处理了,对他而言似乎更方便一点。 祁聿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也不吝用阴暗狠毒的动机来猜想他人的行为。如果没有遇见郑海川,他或许连老于此时换药时脸色隐隐的吃疼都不会感受到,只会遵循医生的职责和规范的操作,完成换药。 但此时,他注意到身材干瘦的中年男人因为拉扯伤口而紧绷的大腿,放轻了手里的动作,甚至还多说了一句,“正常的,没反应才难办。后面骨头长出来还会痒,你做好心理准备。” 他这话反而令老于笑出来了:“好的祁医生。您放心,我做惯了辛苦活,不怕痛的。忍忍就过去了,只要能好,啥都不算事儿!”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