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须发皆白但目蕴精光,哪怕在天子跟前,依旧泰然自若,确是有几分玄妙的出尘之感。 天子道:“这位便是李道长。”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常。不知这道人昨日与天子说了什么,竟让天子不计前嫌,依旧让他在近前侍奉。 那道人微微一笑,目光似是细细打量了太子,但很快又垂首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他行了礼,便又退至一旁。 荣谌皱眉,今日父亲若有事吩咐,为何有这道人在身边听着。然而天子的意思很简单,确如东宫官员猜测那般,他想让太子监国。 荣谌不禁想起了前世,想起了父亲灰暗的猜忌与自己死后漫长的麻木。 他垂首,只是推拒道:“父亲不过是身子不适,又没有什么病症,何需让儿臣监国?” 天子道:“你也不必小心至此。从始至终,朕只属意你一人。” 荣谌只是一哂,他前世有太多的忿恨不甘,他不明白为何只因劝阻父亲求仙问药就被废去了太子之位。后来他想明白了,他不过是一个父亲寄托自身的驱壳。一个驱壳妄想阻挡主人的“大道”,岂不该被一脚踢开? 今日听了父亲这话,荣谌的心中并没有任何波动。因为他也明白,而且自始至终不曾怀疑,今生只要放任父亲死于丹毒,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继位。 二哥招揽天下文士之心,一心想效仿父亲,读书问道,精通文墨。可他只是一味讨好罢了,终究不是父亲心中属意的傀儡。 丽妃与四弟一心依仗柴家,广交寒门。且柴家前世从西北惨胜归来,也不是未建寸功。没想到,种种野心,前世却被他们看不上的苏贵妃截了胡。一心复仇的贵妇,阴差阳错将二哥送上了帝位。 而父亲真正疼爱的孩子,那个从小就玉雪可爱、天生良善的八弟,两世都死在了丽妃手中。 荣谌心中飞快地闪过这些,他想起乔琬那还有些稚嫩的想法,一切皆来自于“圣心”。 确实如此,但他与八弟皆得圣心,前世的下场也是一样的。 天子见他不答话,叹道:“你真是个谨慎的,如今朕也不瞒着你了。这病症怪得很,太医院和林云子都束手无策。若过了年关还无好转,朕只怕是要寻一处钟灵毓秀之地好好静养……” “父亲,不若再找一些宫外的名医,集思广益?”荣谌拜下道。 他明明知道进一步,皇位唾手可得。可此时,他依旧满心希望父亲得到医治。 荣谌觉得可笑,他原本想放弃前世被灌输的所有温良恭俭让,他再不愿做一个愚孝的傀儡。他每每在头疼欲裂的时候,躺在漫漫长夜里,希望举世都同他一起跌堕地狱。 可他终究是做不到,他终是长成了父亲希望的模样。 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上,天子不容置疑道:“谌儿,明日一早,你便替朕去天章阁吧。” ** 如今罢了朝会,这天章阁就仿佛一个小朝堂。 已经近了年关,这一年天灾人祸不断,各部预算严重超支,几位阁臣带着六部官员争论不休。但此时大军还在西北,又是个严冬,各部一边推诿今年的赤字,一边还要挤出粮饷给边军。 荣谌被他们吵了几日,不仅头疼快犯了,只觉得耳朵都要磨出茧来。 从前父亲在时他们倒不至于这般放肆。荣谌并不加入,也不偏帮。只是学着父亲从前的手段,三方制衡,先堵上三位阁老的嘴。 每日出了阁,荣谌还要去福宁宫请安,复述今日阁中所议之事。虽他知道一直有内侍在旁记录,不间断地送至福宁宫,但天子依旧要他以自己的见解复述一遍。 这日出了天章阁,许阁老慢走几步,仗着自己太子太师的身份,不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