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星星,四周也无灯,所以若不是载方突然回头说了声到了,我还在那片无尽的黑暗里一步一步同脚下厚厚的积雪做着不知几时才能到头的拉锯战。 得知终于已经到达目的地,不由长出一口气。 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张凳子、一炉烧得旺旺的柴火,以及一杯滚烫滚烫的热茶。但当我抬起头循着载方的身影朝前望去时,不由立即缩到狐狸身后,并倒抽了一口冷气。 我觉得眼前所见根本就不像是一座村庄。 那只是一片碎散在山坳中间那块平地上的老房子。 极其安静的老房子,敞着黑咕隆咚的门窗,由近至远在前方不远处一座只剩下半截石顶和四根石柱的牌楼背后悄然矗立着。 即便有些房子门口歪斜的木架上晾着衣服,它们潮湿僵硬的身体时不时在风里发出喀拉拉的响动,仍觉静到可怕。因为这些房子里完全没有一点灯光,也听不见一点人声,因而乍一看,觉得就像一团团隆起的坟墓,被雪厚厚覆盖着,在黑暗的苍穹下反射着一种冰冷阴鹜的白光。 ‘实不相瞒,先生,喑守村三百八十二口人,自双山峪地震之后,现今老老小小,只剩下不到十人了。’ 当日在店里听载方对狐狸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说实话,我的感受并没有如此清晰和强烈。 也许因为有过黄泉村的经历,所以轻易不会为几句话所动。 但这会儿真的站在现场,真的亲眼目睹眼前如此萧条的一切,那股油然而生的毛骨悚然登时从骨子深处透了出来,又被四周打着旋儿的冷风一吹,生生冻得我一激灵。 我发觉这地方竟跟黄泉村是一样的。 到处充斥着一股含而不露的萧杀,到处充斥着一片寂静和阴冷的气息。 又因着周遭环境和气候的关系,那些感觉远比我当时初入黄泉村时更为直观。 死寂而森冷…… 所幸这会儿狐狸就在我面前站着。 近在咫尺的距离,这让一切可怕的感觉变得容易承受许多,因为我尽可以抓着他的衣角,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感觉着他的体温,然后在他平静的神色中找到一些能令自己迅速平静下来的安全感……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感到载方朝我看了一眼。 他常常这样偷眼瞧我,有时候目光里会透出些饶有兴味的东西。 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我猜可能同狐狸有关,因为在飞机上时我听他曾这样对狐狸说过,他说:“她现今叫宝珠么?人海茫茫大海捞针,先生到底是怎么把她给找到的。” 狐狸当时没有回答,也许因为他发觉我对他们这谈话很感兴趣,所以他沉默并且有些捉狭地朝我笑了笑。 这会儿他嘴角又再度扬起了那抹有点特别的笑,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那道残破的牌楼。 牌楼上悉索一阵响,似乎悬挂着什么东西,在紧跟其后一阵风里轻轻晃了两下。 见状狐狸立刻朝它走了过去。 径直走到牌楼下站定,手往上一扬,一大团东西立刻哗啦声从牌楼一团粗大的绳索上剥离而下。不偏不倚正掉落在他脚边,也不知道到底是样什么东西,被用油布层层叠叠包裹着,裹成很大一个米袋状。 它原本被绳子横绑在牌楼顶端所残存的屋檐下,所以一度完全看不到它,如果不是包裹在它外头那层油布被风吹出的响动,恐怕连狐狸的眼睛也就此瞒过。 那层油布在这样寒冷的气温里已被损坏得很厉害。 落地一瞬登时大片大片从它上面剥落下来,露出里头一团裹得相当潦草的麻袋,而麻袋被风一吹立刻就松开了,松松垮垮豁出一道口子,露出里头翠绿色一团棉衣的衣角。 这一发现令我立时警觉地朝后退了一步。 直觉意识到情况不妙,与此同时,就见狐狸霍地蹲下身起手一把朝那东西上抓了过去。 径直抓在麻袋上,随即一使劲,哗的声将它撕裂了开来。 伴着麻袋的破碎声,一个人从里头硬邦邦滚了出来。 一个穿着五六十年代那种很流行的军大衣的男人。 年轻的脸庞苍白到发青,两只眼直愣愣朝着我的方向看着,眼里一丝神采也没有。 这张脸让我不由自主啊的一声惊叫。 并非因他是具尸体所惊。 而是因为这具尸体跟我身后那个正一步步朝我走过来的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那个叫载方的男人。 他同他无论相貌还是衣服,甚至衣服上破损又缝补过的地方,竟然都是一模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