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下表:“你找他什么事。” “我是过来帮忙的。” “帮忙?”抬头又朝我看了一眼,她用那只细得像老鼠爪子似的手轻轻摸了下鼻梁,我以为她想对我说些什么,可她很快把目光转向我身后:“汪先生来啦。” 到底是唱戏的出生,眼神就那么一转,已和刚才大不相同,那种亲亲切切的温柔,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身后,看到一个男人在离我不到一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件深色的长风衣,头上戴着顶同样颜色的礼帽,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那么静的地方,我连他的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到。他帽沿压得很低,低得除了他方正的下巴和薄薄的嘴唇,那张脸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老样子来三份,分开装。”他说。声音很低,有些感冒似的沙哑。 女人站起来很快从边上抽屉里抓了几包东西出来,抽出三张塑料袋,把那些东西一一包上:“上次的,海先生还满意么。” “42年的东西也只有你们这里才能买到,他挺高兴。” “喜欢就好。” 包完放到柜台上,那男人并没有马上过来取走,只是在我身后看着。我想是不是自己挡了他的道,于是朝边上让了让,但他依旧没有过来,只是抬手推了推他的帽檐,然后对我道:“能不能麻烦你把它们给我递过来,小姐?” 我愣了一下。似乎没什么理由回绝,正打算伸手去拿桌上的袋子,柜台里那女人已先一步把它们抓进了手里:“汪先生,三千六百二十五块。” 这价钱从她嘴里轻快地报出来,一度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三千块,什么样的调料能卖到三千块?及至看到那男人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卷钞票,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我呆看着他们一个把钱塞到对方手里,一个把袋子递了过去。 男人接过袋子后很快转身走了,我还在看着他的背影发呆,直到那女人推了推我,才回过神。 “来帮忙的是吧。”女人问我,随手把那卷钞票塞进了抽屉里,低头点了支烟。 我点点头。 “这样盯着客人看不大好。” 我被她说得脸微微一烫。 所幸她说话时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我,一边打着哈欠,她一边看了看手表:“你接我的班,到十二点,我现在要出去。” 我怔:“我一个人看店??” “对。” “那这些东西的价钱……”黄记的商品从来不标价钱,这么些年,除了我买的那些调料,这里所有东西的价格我从来都不知道。 似乎早知道我会这么问,女人朝我喷了口烟,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本蓝缎面的本子放到我面前:“每个调料下面都有一个号码,按照号码从这本子里查,所有的价格都在这里了。” “哦……” “生客有生客的价,熟客有熟客的价,那些过来就给单子的,你按红标签的价格给。” “好的。” “过十一点客人会比较多,记得不要和他们多说话,他们中有些人……比较喜欢搭讪。” “好。” “对了,”正从柜子里抽出双丝袜旁若无人地套上,女人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那双细细的眼睛眯起来朝我看了看:“他们给的钱,记得看一下。” 我一愣,半晌明白过来点点头。 她微微一笑,把套好丝袜的脚伸进鞋里打量了一眼,站起来摸了摸头发:“那么我走了。” 女人细细的高跟鞋声在马路上渐渐消失后,只剩下灯光和豆瓣酱咸润润味道的小店变得有点异样的安静。 我没想到她这么随随便便就把这店交给了我,包括抽屉里那卷钞票。她甚至都不打电话跟她老板证实一下。 而我头一天的打工生涯就这么开始了么? 说真的,从顾客到店员,这身份还真转得让人有点突兀。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我在柜台前呆站了半晌,才让自己挤进了那爿相对我的体形有点挤了的空间。这地方还真是窄,刚够一人进出,一扇吱嘎响的小木门是柜台到外面的唯一隔断,不过还蛮有意思的,让我想到小时候开烟酒杂货店的邻居,他家的店也是这么老而窄的,门板是一块块可以拆卸的木头,每天早晨夜里都可以听到他拆门和装门的声音。 坐到那张还留着女人体温的凳子上,依旧没有客人上门,外面静静的,静而黑,尤其是边上那盏老式马灯照不到的地方。别说人影,连鬼影都没有一个。 我翻了翻那本蓝面本。 本子很厚,也相当的重,看式样有些年头了,缎面有点变色,里面的纸头黄得已经有点发脆。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