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弦毅只得再转向伍夫人,唤着“姥姥”,同样无果。 再哭上几十息,他就累了。 他还小,肺活量不足,再说今天又是落水又是受伤,哭久了难免头晕眼花,脸上涕泪纵横,眼睛肿得跟兔子似地。 直到他改成小声抽泣,章县令才俯下身盯着他道:“哭够没有?要是不够,你可以接着哭,我们等着就是。” 他的声音沉静得近乎冷酷,周弦毅缩了缩,但他实在哭不动了,爬起来就往姥姥奔去。 只有在家人身边,他才能感受到安全。 章子昂一把扣住了他的肩膀:“别动。” 周弦毅用力抠他手指,却抠不开,只得喊:“曾祖母!曾祖母!”见曾祖母被祖父挡在身后,又喊,“姥姥!姥姥!” 伍夫人望着他淌泪。 在周弦毅看来,那个疯子般的男人凑近他一字一句道:“说出手链从哪里来,不然,你今天一步走不开聚石滩!” 只有让这小子知道,今天谁也护不了他,他才能说真话! 邬老太太看不下去了,大声道:“手链是我家弦毅从溪里拣的!大水能将人冲进河里,也能将手链冲出来……” 章县令转头看她,满面肃然:“你亲眼看见了?” “啊……”邬老太一下捏紧了手杖,“对,我亲眼看见了,那链子是我曾孙子从河里……” “拣”字未出口,章县令已经连珠炮发问:“什么时候拣的?在哪里拣到?周围还有没有人看见?可有人能给你作证?” 邬老太张了张嘴,有些懵,正要回答,章县令又抢先了:“开口前先想清楚,作伪证可是重罪,要拘回县里关入地牢,另行受审!”无知无畏的俚妇,他见得多了。只要唬上一唬,多半都要偃旗息鼓。 果然邬老太太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半天吭不出声。反倒是周大户咳嗽一下道:“其实我娘亲说得也有道理,手链确有可能从死者手上被冲落,最后被我孙儿拣着了。” 章县令追问不舍:“那是什么时候?”他俯身,视线与周弦毅齐平,“你什么时候拿到手链?” 周弦毅眼珠子转来转去,直往天上瞅,直到又被追问一声,才不情不愿答了一句:“月亮圆的时候。” “那是多少天前?” 周弦毅呆呆看着他,显然答不上来。山洪爆发于两个多月前,距离现在有七十多天,他只懂得二十以内的加减,对“七十”并没有概念,也就无法回答章县令的问题。 就在这时,千岁忽然凑近靳娘子,低声交谈几句。 他们位置靠后,乡民的注意力又都在前方,也没人发现靳娘子惊讶的神情。 “我也要听!”只有阿眉很感兴趣。 “嘘——”千岁朝她竖指唇前,“一会儿就能听到喽。” 这厢章县令正在问男孩:“怎么拿到的?” “从,从河里拣的。”周弦毅这次答得很流利,还顺手往下游一指,“就在虎跳涧那一段。” 由此往下,有一段河道短窄,曾有人见过猛虎从那里一跃而过,所以称虎跳涧。 章子昂不信,质问他:“当真是拣来的?” 周弦毅点头如捣蒜:“真的!” 伍夫人“唉”了一声:“他只是个孩子,能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章县令看她一眼才道:“我没说是他害人。”又问周弦毅,“你就没见过其他异样?” 这回男孩是拼命摇头。 章县令目光从村正和乡民身上扫过,有些为难。他能察觉周弦毅的敷衍,如果在花溪县,他能用些手段确保孩子说出实情,但在这里么……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