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的拒绝在长缨的预料之中。 她倒是没着急,“听村长说,要是您不同意,这村子里就甭想着干什么事,不过老人家,今时不同往日了,您的同意与否没那么重要。” 黑伢子听到这话险些把锄头落在脚上。 不是说来劝说的吗?还能这样劝说? 黑伢子正心神恍惚之际,忽的听到哐当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摔了出去。 扭过头去,只见三叔公跌坐在地上,那个不知道坐了多少人的藤椅竟然散了架。 他连忙过去把人搀扶起来,“三叔公您没事吧?” 长缨也在一旁搭手,她哪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 总不能说是她在藤椅上做了手脚吧。 “我有事,把她给我带走,我不想见到她。” 黑伢子听到这话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了,小声劝说道:“三叔公,傅主任是市里的领导。” “就算是国家领导人来了也没用。” 这让黑伢子傻了眼,这该咋说呢。 他一脸为难,“她是市里的领导不归我管,我哪敢赶她走呀。” 三叔公听到这话气得颤抖,“你是想把我气死是不是?” “没有,怎么会呢。”黑伢子连忙解释,“傅主任过来是请您的,真的我要是骗您让我,让我没饭吃。” 天打五雷轰没人见过,但没饭吃的日子谁没经历过?这种誓言显然更诚心,也取得了三叔公的信任。 看到三叔公神色缓和了些,黑伢子看向长缨的眼神都透着几分哀求,要不咱慢慢来,这上了年纪的人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长缨并不这么觉得。 “上了年纪的人怎么还这么想不开,我好端端的气您干什么?别胡思乱想。”说的是安慰人的话,可话里话外哪有半点安慰人的意思呢? 黑伢子人不算特聪明,却也能听得出来。 这不对劲。 非常的不对劲。 三叔公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更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火气一下子就蹿了上来,拽着长缨的胳膊往屋里去,把人甩到那长案前。 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牌位。 “你当着这俩孩子的面,敢不敢再把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长缨倒是没摔着,她整了整仪容仪表,恭恭敬敬的朝着两个牌位鞠了个躬,然后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面对着自己的人。 老人的样貌背着阳光看不真切,但面色狰狞的可怕。 长缨神色泰然,“我有什么不敢的?三叔公,我倒是想要当着这两位烈士的面问上一句,当初他们离开家乡为了民族为了国家的希望抛头颅洒热血,难道所图的就是为了今天让您仗着他们的牺牲裹挟村里的民意,要挟政府吗?” “他们本可以窝在这小山村里过穷苦的日子,难道不知道外面战火纷飞自己一去可能没有性命?他们为什么离开?难道是为了今天让你拿捏着村里人修祠堂,祭拜那些他们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祖宗?” 长缨神色愤慨,“你以为就你家里有牺牲吗?我这些年来每年去看望那些退伍了的战士和他们的家属,他们有的年老有的还年轻,有个阿婆送走了她男人辛辛苦苦拉扯着几个儿子长大,二十多年前她又送走了自己的儿子。” “有个从三八线上回来的战士少了一条胳膊,回来后继续当他的农民种他的地,从没有跟政府要过什么。” “这片土地上,从一八四零年后死了多少人,一寸山河一寸血,难道他们的流血牺牲,就是为了看着那祠堂再度成为一座大山,压在人民头顶上吗?” 黑伢子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女人,字字铿锵的质问着村里最年长的三叔公。 愣是把这位从来都是决策者的老人问得哑口无声,一度失了态,“你,你个年轻的女娃娃你懂什么?”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的爷爷在□□后入党参加工作,连累到家人,我的奶奶原本好几个子女,可是现在他们只剩下了我爸爸一个儿子。” “我不懂,为什么我才十七岁,爷爷就鼓励我去革命老区下乡插队,他其实完全可以让我留在城里,他和奶奶拉扯我长大,明明最心疼我不过。” “是,我不懂,可我问心无愧,从六九年下乡到今天,我可以扪心自问说一句我问心无愧。你敢来到这里,当着他们的面,说一声您问心无愧吗?” 不知道刻了多久的牌位就矗立在那里,沉沉木色仿佛凝聚着烈士英灵,在无声的注视着。 三叔公看着一双儿女的名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水生,秀丫啊。” …… 林爱民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直说的口干舌燥。 以至于看到长缨过来,他觉得万分亲切。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