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了,我刚去大湾村那会儿,看着村里人吃的都是糠窝窝,咱这吃的比那会儿强多了。不过粗面吃着是剌嗓子,等忙完这阵子我拿出整体的方案来,到时候争取让咱们双河公社的乡亲也都吃上白面馒头。” 这般壮志豪情何书记倒是也听过,上一个跟自己说这话的人拉着他的手,一脸亲切,但说完这话就走了。 眼前的人不一样,她蹲在那里,身上单薄的衣服被汗水浸透,颜色越发的深沉,脖子里的白毛巾都染了几分土黄色。 这会儿正在跟社员闲聊,似乎在担心自己完不成一亩地的任务。 何书记想,或许这个领导真的不一样呢? 他正考虑着回头要不要安排人帮长缨把这活干完,余光看到粮站的那个余站长过了来。 瞧到余站长,何书记心有点慌,每年去粮站交粮食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和粮站的人打交道,挑剔你粮食没晒干晒透,挑剔麦糠多了点。 那还都是小鬼呢,现在这余阎王过来,何书记觉得自己嘴唇都干的发烫。 “余站长过来了呀,咋样,这点活对你来说小菜一碟吧?” 长缨先下手为强,这让余站长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越发的透着几分不开心,偏生又迎上那笑脸,他这一拳头似乎都打在空气里,有些没好气,“这是挺累的,傅主任吃这些能习惯吗?” 他实在是吃不下去,在粮站工作的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哪天不都是细米细面,这东西实在是难以下咽。 “这有啥吃不惯的,大家不都这么吃的吗?同样都是人,构造没啥不同,我有啥好矫情的。余站长你吃不惯?” 粮站的一把手发现,这个革委会主任说话最爱噎人,一句话一个坑,仿佛在那里拿着圈套,等着抓你的小尾巴。 “没有的事。” “那就好。”长缨松了口气,“我就怕你跟我吵架,影响多不好。” 你也知道影响不好。 余站长心里头冷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傅长缨你且等着,你最好别让我抓住把柄,不然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下乡的干部这段时间不回县城,住在乡下就当体验生活。 长缨起带头作用,谁敢矫情? 余站长最是叫苦不迭,他就从没吃过这苦头—— 小时候可能吃了几天哭也记不得了。 长大后他老爹把他安排到粮站,没几年就子承父业了。 十多年前全国□□,那会儿沂县也遭了灾,但他家没有吃半点苦头。 自己粮站站长还能饿着家里人不成? 这次下乡来收麦子,第一天没完成任务,双河公社这边的几个干部全都饿肚子没吃晚饭,即便是勉强割了一亩地麦子的傅长缨也陪着一起挨饿,说什么“你们都没干完是我领导无方,咱们同甘共苦一起患难,我也不吃了”。 累死累活干了一天就指着晚饭回血了,这连口吃的都没有,余站长肚子咕噜叫了半天,后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一醒来就去吃饭,这下也不嫌弃那杂面窝窝不能下咽了。 他吃的比谁都香甜,就是看到手上的血泡时,对长缨的怨念又增加了几分。 干部下乡干活持续了一星期,余站长回到家时黑了也瘦了,看得他爱人直心疼,把长缨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 “这人怎么能这么狠心呢,专门收拾你们是吧?” 余站长呵呵一笑,“可不是收拾我们,她还想造反呢。”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