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王谢两族中与他们的继承者平辈相交,除却桓真知本人颇有真才实学令人敬佩外, 盖因其有个独特的姓氏——“桓”。 桓这个姓氏不怎么多见, 恰巧,前朝皇室就是这个姓。 本朝立国堪堪百年,太祖得位不正, 以臣逼君,从前朝末帝手里抢来了皇位,为了安抚世间舆论,桓氏的龙子凤孙们都被好好安置了下来,虽然之后数年内桓氏男子不断因各种意外和疾病暴亡, 但查来查去, 也都是这些贵人们遭逢意外罢了。 到最后, 唯有一个异常聪慧机灵的小皇子活了下来,虽然其中也有他年纪过小,宫变时尚不记事的缘故,不过他就是安安生生躲过了那些天灾人祸,把桓氏的血脉传到了现在。 桓真知正是他的第四代子孙。 不过不管怎么说,桓氏还是被有意无意地打压了下去,从前朝皇室变成了现在一个京城里说不得提不得的普通世家。 回想一下本朝皇族的发家史,不得不感叹一句风水轮流转不过如此。 囿于自身特殊的身份,桓家人在京城里一向低调得不得了,个个谨言慎行,说话行动恨不得拿尺子比量过,生怕行差踏错招惹是非。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都上百年过去了,什么旧王朝复辟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来做,但谁知道上头的皇帝是怎么想的呢?说不得他什么时候一个心情不好,就要开始翻旧帐了。 桓真知大名一个“和”字,真知是他的字,桓家人丁稀少,他是这一代单传的独苗苗,车夫驾着车将郎君送回桓家,桓夫人捧着小巧的手炉,看起来已经在门口等了许久。 桓安不等马车停稳便跳下了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桓夫人的手肘:“母亲,外面风大,您怎么又出来了。” 桓夫人被他搀扶着往回走,轻声与他说今天家里发生的事情,和王谢门阀不同,桓家已经没落,庭院冷清,门户偏远,家中只有寥寥几名老仆女役,就连桓夫人都经常要持针线为丈夫和儿子缝补衣物。 桓安耐心地听着母亲说着这些琐事,时不时地应和几声,提醒母亲小心脚下阶梯碎石,桓家铺设的回廊木道有一段时间没有修整了,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低响,桓夫人听着这声音,脸上露出了点忧愁之色:“明年开春前须得将回廊重新铺设一遍,否则你要怎么待客见友?” 桓安低垂着眉眼,神态温柔:“母亲无需担忧,儿会去寻觅合适的工匠。” 桓夫人眉峰一蹙:“这事情怎好让你一个郎君去做?叫仆从去找就是了,若是你祖父还在的当年,你此刻便是不如王谢郎君那般富贵闲适,也绝不逊色多少,周边的这些宅院人家,哪处不是桓氏所有?还有……” 女人开始絮絮叨叨历数桓安出生前桓家的过往,其实那时候桓家已经在走下坡路了,只是她嫁进来时桓家仍旧扎着漂亮的花架子,颇有豪族巨富的气概而已。 桓安没有反驳桓夫人的话,将母亲送回室内休息,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才转回自己院子。 一人独处时,桓安终于卸下了脸上面具一样的温柔笑容,他不笑的时候,眼中那种春风般的温情就如水洗般退去,一种坚硬如石、寒冷如冰的东西占据了他的瞳孔。 他坐在矮几前,身板笔直,左手不自觉地按压着右手的手腕,好像那只空荡荡的手腕上有什么东西一样,摩挲了许久,他像是骤然下定了什么主意,从一旁书案上抽出了一张厚实的短笺,抬手磨墨舔笔,在纸笺上写下了一行字,塞进特质的信封中,唤来仆从:“送到兵部赵侍郎宅邸。” 仆从躬身应诺,匆匆离开了,桓安闭上双目,凝神思索。 谢琢,谢饮玉……这个人会是你吗,乔先生?希望这次不会猜错了。 ———————— 远在千里之外冰天雪地漠北的谢琢可不知道有人憋着劲在找他,还就差偷摸摸地把京城有异动的人都翻过来扒拉一遍了,他正认真地跟着赵无缺上“六年战役回忆录小课堂”呢。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