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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来子就是金贵。都那么大人了,自己在本地读个书都不行?妈生病我又不是没管,我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家里,谁来体谅我……”周丽蓉埋下头啜起来。

    李明东最见不得她在孩子面前哭,当即朝李知禾努努嘴,说:“睡醒了就下去跟舅公他们打声招呼,懂事点。爸爸和妈妈在车上聊点事。”

    李知禾本来在车里也插不进嘴,一下车,看见聚在一起的亲戚长辈们,她踟蹰着也没靠近。

    “右右!”一个不知名的大叔冷不丁地叫出她的小名,下一句就是经典对白:“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不认识叁舅伯了?”

    李知禾僵在原地,只能尴尬地咧嘴笑。她从小就是左撇子,小时候家里人爱纠正她,老是夸张地对她说:“右——用右手——”久而久之,小名也就成了右右。

    除了最亲密的家人,李知禾还从没被外人这样叫过,更何况这是一个对她来说几乎陌生的人。这实在太难为情了。

    “你快去帮忙劝劝你小舅舅,你们是同龄人,好说话。”叁舅伯说。

    李知禾欲哭无泪,面前这个所谓的小舅舅与她可以说是素昧平生。

    叁舅伯见她赧然,也不再为难,继续盘旋在林昭周围。看着几个表侄女轮番上阵说情,时不时地帮几句腔。

    不知说到了什么,林昭忽然站了起来,声音极大地对二姨说:“你们能不能别强迫我?我爱留在这里读书也好,去打工也好,就算是经营果园,我现在随便怎么样都行!你们管不着!”

    “好啊,你自己说的怎么样都可以。”小姨面不改色,用平时在单位和菜场与人较量的平静口吻说:“那就去你大姐家读一年重点高中,不论你最后考个什么分数,能不能上大学,至少要把妈死前交待的事给做了。”

    林昭的脸都快要憋红了,许久未修剪过的头发遮住眼皮,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大姨婆拄着拐杖站了许久,此时不知哪来的能量,单手把拐杖举起来,指向刚下车的周丽蓉,缓慢而沉重地说:“她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林昭,不是因为他是男娃,而是只有他还没长大成人!老大,只有你家里临着重点高中,就当是还叁妹当年帮衬你买房的情,真就有这么为难?”

    “我当然愿意!”周丽蓉最受不得激将,当即厉声道:“我只是考虑到现实问题。林昭不是不愿意吗,而且就算他愿意来也还要参加入学考试,考不考得上还两说。”

    “那就先去考,考不上再回来!”叔公似乎终于找到突破口,联同另几个叔舅辈的壮汉,把拧着脖子的林昭以押解状推进车里。剩余几十个人迅速围拢到车边来,交待一些“以后记得回来看我们”、“去那边好好念书”一类的话,人人脸上都挂着轻松与不舍。

    作为另一个不情愿的当事人,周丽蓉只好跟着说一些寒暄的话,与亲戚同乡们告别。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小汽车缓缓驶上公路。李知禾转过身,看见围在外婆家院子里的人们逐渐散去。或许只有随着他们的离开,这场葬礼才能真正结束。

    窗外暮色四合,天边的晚霞渐渐变成黑黢黢的夜空,车灯照耀着路旁还未来得及发出新芽的树木。车里的四个人一直很安静。距离出发已经两个小时了,李知禾没有吃晚饭,她很想向爸妈提议去吃楼下饭馆里的小米排骨。她也很想赶快冲回家洗澡,昨晚睡在外婆家,爸妈打了一晚上麻将,她既害怕又不习惯,连洗脚都只是用凉水草草冲了两下。李知禾嘴唇翕动,碍于余光里一直有一个低气压的存在,她还是狠狠将所有话都憋了回去。

    蒋瑶在叁人小群里发来信息,问她回了没有。李知禾噼里啪啦地打字,说明天一起去咖啡馆赶作业。

    放下手机,李知禾忽然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一般初次见面的人都会为她左手打字而表示惊讶,李知禾早已习惯了作解释。但不出所料地,旁边的人依旧看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不过,最后率先开口的人还是林昭。

    “大姐,”他的声音响起得很突兀,顿了一下,又道:“我有话想说。”

    林昭其实犹豫了很久。他最终意识到还是在车里说话最方便,因为大姐和大姐夫全都坐在前排且目朝前方。如果一会儿到家了,他突然再把大家叫过来表示有事宣布,那就太正式了。

    “妈给我留了些钱,再加上果园的收入,我现在手里是不缺钱的。我会自己支付学费和生活费,每个月再给拿一千的伙食费给你。”

    “伙食费倒不用,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周丽蓉的语气比起早先缓和了许多,淡淡道:“我和你大姐夫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明年还要给右右报美术集训班,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少。但不管怎么说,钱的事终归都是小事,你平时要多用功,自觉一点。只要你以后能有出息,我和你二姐叁姐就是最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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