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逡巡了一阵,最终还是打算去找自己的好友苏青——她姨母家就在附近,今日是礼拜六,她应该是在家的。 苏青的母亲姓田,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婚嫁后随丈夫去了直隶省,大约八年前因病过世了;她还有一个妹妹留在上海,嫁了一个小商人并育有一儿一女,家境尚算殷实,在大马路附近有一座独门独户的小洋楼。 徐冰洁登门时苏青果然在家的,还很热情地接待了她、邀请她上二楼到自己房间坐坐,只是从一楼走廊经过时迎面撞见了苏青的表弟和表妹,两人都对自己的表姐不太客气,错身时还小声讽刺了一句:“都招待起客人了?还真当这里是自己家……” 彼时徐冰洁心烦意乱、倒没听清这句嘀咕,而苏青虽然听见了神情也依然从容自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早已习惯了。 苏青的房间不大,也许是整座房子里最小的一间,因方向朝北而缺少阳光、多少显得有些阴冷,好在如今已是四月了,这些不如意倒还没那么显眼;她将这间不大的房间布置得很细致,床侧有一对用来会客的小椅子,椅子对面还有一个略显陈旧的梳妆镜,或许是别人用旧后不要的,她重新给它铺上了浅粉色的桌布、也许还重新上过漆,便又看起来精细漂亮了。 她跟徐冰洁一同在小椅子上坐下,又给对方倒了一杯红茶,温柔地问:“今天怎么想到来找我了?还哭丧着脸?” 她不问倒罢了、一问徐冰洁就难免崩不住委屈,两条小羊角辫伤心地抖啊抖,看着苏青说:“我哥哥回上海了,可他还是不肯见我……我去警政厅找他,他手底下的人还说要把我抓到警察厅……” 越说越委屈,终于哭起来了。 苏青一听眉头也皱紧了,同时赶紧去拿手帕给密友擦泪,一边擦又一边安慰:“好了好了,先别哭,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的……” “有的、有的!”徐冰洁却哭得更伤心,整个人都慌得乱了套,抓着苏青的衣角神色惊恐,“苏青,你说我哥哥会不会真的不要我了?他是不是再也不会管我的死活了?我就只有哥哥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嚎啕大哭。 苏青伸手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其实心里也没想到冰砚哥哥会对自己的亲妹妹这么狠心——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还不能算完么?何况冰洁也已经被学校开除了,这样的惩罚在她看来已经足够重…… “现在我该怎么办?”徐冰洁还在抽泣,“我真的只是想见哥哥一面,只要见到他我就可以跟他解释了,其实那个泼油漆的主意不是我出的、是汤晓晓……我、我只是……” 这也是实话。 她那时虽然讨厌白清嘉讨厌得紧、也的确一心想要把她赶出新沪,可她想到的主意就只有把她的衣服和教案丢到泥巴里去,并没说要往她身上泼油漆;那主意是汤晓晓出的,事发当天她才晓得——她哥哥早就告诫过她在学校里不要惹是生非、更不要找白老师的麻烦,这话她是听进去了,怎么敢明知故犯?偷偷摸摸那种也就罢了,当着全校的面往人身上泼油漆她还是不敢。 当时她也说算了,可汤晓晓她们却说话激她,问她是不是怕了姓白的、抑或只是单纯胆小怕事,她也是脑子一热才跟着她们一起上了楼从窗口泼下了油漆,事后想想……也的确是太过分了。 如今呢?那些撺掇她的人还好端端在学校上课呢,只有她,不仅没了书读、而且还被哥哥逐出了家门,感情里外里吃亏的只有她一个!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她也生气起来了,大声抱怨着,“明明事情都是一起做的,凭什么有人就可以好端端不受惩罚?出了事一个个跑得飞快,就知道推我出去顶雷!” 这话其实是冲着汤晓晓那几人去的,可苏青听了却脸色一僵——她才是那个从头到尾把嫌疑撇得干干净净的人,明明一直拱着徐冰洁的火、还给她出了让丁务真抢走白清嘉翻译的主意,可真等到闹事的那天她却什么也没参与,因此后来学校调查时她也没沾上任何污点,俨然是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此刻面对徐冰洁的指摘她的神情也有些微妙,低下头抿了抿嘴,又想了想说:“那……那等你见到你哥哥以后就把这些事都推到我头上吧,我把它们全认下,你和冰砚哥哥也就能和好了……” 徐冰洁一愣、这才明白苏青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开玩笑,苏青对她多好啊!她徐冰洁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怎么会把麻烦都丢到她身上?何况她本来就没有参与那些事,的的确确是无辜的! “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此刻徐冰洁反而愧疚起来了,完全没觉得事情的走向有什么不对,还抱着苏青的手臂反复解释道歉,“你知道我的,脑子笨嘴也笨、根本不会说话,我绝对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你是最好的!真的!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