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死的? 贺敏之可答不出,只觉得近来亲眼目睹的一切都大大颠覆了自己此前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幸而有个好心的女人扭头看向了她们,一边叹气一边同她们解释:“这光景你们没见过?施粥铺本就是专发死人财的……” 一个混乱的世道能有多可怕?人心的凶残和险恶能被一股脑儿逼出来,就连一个小小的施粥铺都埋着鲜血淋漓的陷阱,轻易就能要了人的命。 如今兵祸四起,要逃难的又岂止是一无所有的贫民?便是小富小贵的乡绅也要为了避祸而背井离乡,将家中的田产清点变卖,折算成金条带在身上,为防人抢劫还会乔装成普通流民混在人群里,就等着一路平安地逃到暂且没有战乱的地方。 施粥铺打的就是这群人的主意:他们一边用薄得像水一样的粥吸引流民,一边又在粥桶旁备下馒头一类的干粮,粥可以白喝,馒头却要卖钱,倘若填不饱肚子就花钱买舒坦;这时有钱的乡绅们便装不住了,他们也跟流民们一样挨了许多天的饿,一看有干粮可吃又怎能拒绝?忙不迭就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换了馒头,大口大口吞了下去。 可长期挨饿的人猛地吃下硬邦邦的干粮会有什么后果?身体根本吃不消,不走运的没一会儿就会倒地而亡,这时施粥铺的伙计就会出来把他身上带的金条搜刮一空,为他们兼济天下的“慈善家”老板狠狠捞上一笔油水。 这是一个身处上层的人群永远不可能亲眼见到的黑暗世界,运行着无数令他们难以置信的残酷规则,足以让他们的心防在刹那间崩溃,只余下一地破碎的残渣。 白清嘉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陌生男人的尸体就倒在路旁,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却还远不如一个馒头金贵——那她呢?她的母亲呢?她们的命又能有多值钱?能重过人心底无穷无尽的恶念和贪欲么? 想到这里她又汗毛倒竖了,只唯恐自己和母亲也会如那被洗劫的男人一样命丧他乡,当下只想立刻逃离这吃人的鬼地方,再也没有要追查盗贼的心思,拉上母亲的手便匆匆跑出了驿站的院子,直奔向曲折的山岭和荒芜的旷野…… 从安庆到柊县大约一共要走一百五十里地,昨日马车已经跑了一多半儿,现在只差不到六十里就能到家。 荒无人烟的地界哪有车马?顶多只能碰到逃难的流民,一应都是从皖南往外跑,没一个是跟她们同路的。于是她们只好拎着行李、逆着人流徒步赶路,迷失时还要四处找人询问方向,其中艰难已不必多言。 贺敏之从没吃过这样的苦,何况她也上了年纪体力不济,要走完这六十里地于她而言可真是要命的折磨;白清嘉背不动母亲,只能替她拎着箱子,瘦弱的身体其实也在崩溃的边缘,每在泥泞的路上多走一步心底的绝望便又多一分,恍惚间柊县好似成了一个永远也无法抵达的海市蜃楼,终会把那些奔向它的人拖入深渊般的死地。 她们就这样走啊走啊,从白天一直走到黑夜,走到白清嘉拎着箱子的小手被磨出了大大的水泡,走到在荒原的尽头隐隐看到四起的硝烟,走到四下里空无一人、几乎只有鬼影肯与她们为伴。 终于……在漆黑的夜色中看到了柊县的城门。 第111章 老宅 像个不知疲倦的小陀螺 进城时大街上已经没有人了。 那时大概才晚上九点, 距此几百里的夜上海正是灯火璀璨人声喧闹的时候,可这地处皖南的小县城却已寂静无声,大街上空空荡荡, 各家的窗口也没有灯火透出来, 萧瑟得很。 白清嘉心头一凛, 如入空城的感觉十分不妙, 遂越发担心外祖母家中的境况,与母亲对视一眼后便纷纷加快了脚步, 在满城死寂中朝贺家老宅匆匆而去。 贺家的老宅在柊县是最体面的。 当初老太太不肯随贺敏之一同住到上海去,可却阻绝不了女儿的孝心,她和白宏景专门安排了人到柊县来修葺老宅,三进的院子十分气派, 精巧的马头墙充溢着徽派建筑独特的风韵,引得当时的街坊四邻艳羡不已。 可如今连老宅也显得萧条了。 白清嘉和母亲一起走到门口,要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