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他工整地回答,“两小时前我请人去白公馆送了信,算时间应该很快就到了。” 她“哦”了一声,情绪更低落了。 他一时没有弄清她失落的缘由,因此也不便贸然开口,只看了一眼她因为熟睡而染上粉红的脸颊,心里渐渐踏实下去,想着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他默了默,又抬眼看了看病房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已是下午一点,她家里人就快要来接她了,倘若看到有一个陌生男人待在她身边毕竟不好,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离开比较妥当,于是对她说:“那我就先到外面去了,等你家人到了再离开。” 这是体贴极了的做法——他要避开她的家人,可又担心她一个人待着不稳妥,因此选择到病房外找个不惹眼的角落等待,直到确认她被家人安全接走才会离开。 她却很不喜欢这个主意,人缩在被子里看着他摇头,又说了一遍:“不要。” 顿一顿,手再一次牵上了他的袖口,轻轻晃,要求:“你陪我说话。” 她是这世上最矜贵美丽的猫咪,最习惯的就是被人宠爱,同时她也知道自己了不起,所以一到紧要时候就要倚仗着这雄厚的资本为自己争利,言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小钩子,要把人的魂都勾走才肯消停。 他溃败于她动人的眼波,只觉得她铺满了枕头的秀发透着一股难言的醴艳,想看又不敢看、总觉得看了就是冒犯,只好别开眼睛说:“……我留在这里不合适。” “为什么?”她那么聪明,现在却好像不懂事似的,“哪里不合适?” 他不说话,她便又晃他的袖子,直到男人终于无可奈何地看向她她才又补了一句:“……我都退婚了。” 徐冰砚,我已经退婚了。 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同我说的么? 这是多么隐晦又热烈的话,像热情的西洋舞蹈一样往前一步一步踩着,每一次都像要踩到舞伴的脚,可恨对方却总是那么狡猾,竟一次又一次灵巧地避开了——譬如他,此刻已经侧过脸不看她了。 “那会伤害你的声誉……”他字斟句酌,以沉稳的语气遮蔽着纷杂的心绪。 这话她其实能接的,只要回一句“我不在乎”便可以成就一段大胆的表白、也算不枉她在西洋学的一身新派作风;偏偏她又不甘心——顽劣的猫咪总想得到更多宠爱,还委屈呢,心想凭什么要我先说?难道你就不喜欢我?难道我就不值得被你真心真意地追求一场么? 所以她不肯接话,也同他一样灵巧地避开了——说“避开”也不确切,毕竟他不像她,从未故意要踩舞伴的脚。 他们于是都沉默下去了,安谧的病房陡然陷入了折磨人心的沉默,这很难捱,同时又有些诱人逾越的浪漫,他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女人失落的侧脸,想妥协的欲望非常强烈,可她却在他即将开口时失去了耐心,当着他的面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生起气来。 其实也不是生气,只是女人的小心思小脾气,专门耍给自己喜欢且喜欢自己的人看,只消对方给出两句像样的安慰的道歉便可以雨过天晴。 她默默地等、期待着他会开口哄她,甚至更大胆一些,寄望于他会伸手拍一拍她的肩膀,她一定会大方地欣然接受,也一定会慷慨地不记前仇。 可她等了很久,这些希望却一桩都没能实现,她只感到床畔的凹陷消失了,随即又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 啪嗒。 他轻轻为她关上了病房的门。 她扭回头去看。 偌大的病房之中只剩她一个人了。 第47章 各自 “冰砚哥哥。” 白清嘉是贺敏之亲自来医院接走的。 这位夫人最近实在过得太艰辛, 以至于比自己的小女儿更像个病人,进医院时脸色苍白得要命,惹得医生护士们都觉得又要接个有重症的了。 她一进病房看到女儿便一劲儿哭起来, 但其实眼睛早就哭肿了、泪也几乎流尽, 只有悲伤的情绪照旧强烈, 坐在女儿的病床边哭诉:“你去哪里了?你去哪里了?你二哥不见了, 你父亲病倒了,你又丢了大半天, 你们这都是做什么?非要活活逼死我才甘心?” 方才徐冰砚在时白清嘉还是闹别扭发脾气的小女人,如今他走了、柔弱的母亲来了,她便要成个成熟懂事的乖女儿了。 她安慰母亲、向母亲道歉,说自己并无什么大碍, 只是淋雨发了些热,现在已然没事了,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偏僻的小医院她倒没有解释太多, 只颇为隐晦地对母亲说:“母亲……我们回去说吧。”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