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回到嘉盛十年的四月初三。 那日的天空比任何时候都要晴朗,空气中有微风、有鸟语、有花香。 她从小床里爬起来,推推睡在破毛毡里的阿娘:阿娘阿娘,今天是我的生辰, 你答应给我买只烧鸡的。 阿娘不耐烦的背过身:怎又长大一岁了! 阿娘,阿娘。她绕到阿娘对面,继续推她。 哎呀烦死了!阿娘掀开被子气呼呼地骂她,气呼呼地穿衣,走出破落院子的门。 她想,阿娘定是给她买烧鸡去了,于是从地上爬起来,挪到石阶坐着,双肘撑膝,双手捧脸,一瞬不瞬地盯着门瞧。 没多久娘阿便回来了,把五个热腾腾的馒头扔到她脚边。 呜,阿娘,我要吃烧鸡。 阿娘瞪她一眼,回屋打开衣橱,将衣服一叠叠抱出来,再用一块方布包好。 只有馒头,爱吃不吃,你满五岁了,就吃五个馒头,别的没有! 可是 可是什么!阿娘踹了一脚凳子。 可是我今年六岁了。 阿娘手里的活没停,拎起方布的四个角系好,裹出一鼓鼓的行李,再背到背上。 阿娘,你要走吗?她把下襟拢成一个兜,将馒头一一拾捡进去。哎,馒头就馒头吧,总比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好。 去赌坊阿娘眼神躲闪,心虚的丢下一句。 什么时候回来呀? 阿娘浑身一震,转头看她,大概是因为她从没问过这种问题。 去去就回。 会给我买烧鸡回来吗? 赢了钱就买给你阿娘的眼眶忽然红了,踩着石阶来到她跟前,看她捡馒头。 轻尘,阿娘很少温柔的唤她,等馒头吃完了,就到前院去,找你爹和阿嬷阿翁,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们会喜欢你的。 阿娘不喜欢我吗? 阿娘也喜欢你的。 那阿娘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呢? 阿娘摇摇头:阿娘也不知道,或许下个月,或许下一年,或许很多很多年 我晓得了,阿娘一定会有回来的那一天。 阿娘没回答,揉揉她发顶,哭了。一边哭一边起身,在跨出门槛时,回头冲她笑。 笑容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她也给阿娘回了一个笑:早去早回。 然后她阿娘就走了,她便开始吃馒头,一口气吃掉两个,午时又吃掉两个,太阳落下时吃起最后一个,吃着吃着一浑身酒味的男人闯进院子。 她怕他是来抢馒头的,于是把剩下的小半块揣在怀里,一脸防备地看他。 男人没注意她,脚被篱笆拌上一跤,摔进枯草地里,哼唧两声后再没动作。 亦小白一宿没合眼,眼眶乌青,在床边抓着慕轻尘的手不放:呜呜呜,没想到尘尘为了给我打水连命都可以不要,都怪我,都是我的错,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喝水了。 常鸢叉腰吼她:不喝水?你是准备成仙,还是准备让我守活寡呢! 尽说风凉话啊!尘尘现在生死未卜,我没心思跟你儿女情长! 生死未卜? 常淑: 林渊不都说了吗,一切安好,只是受惊过度,睡着了而已。 你!常鸢上前一步,好你个亦小白,慕轻尘比我重要是不是,为了她你连媳妇都可以不要! 别吵了!常淑不知第几次打断她们二人,不过这次的口吻更强硬。 初月姑姑打帮腔,蹲了一个礼,搬出林渊的话来,说是慕驸马需要好生歇息,若醒了,奴婢立刻派人来通禀,您二位也劳心一晚上了,回房缓缓神吧。 赶人的话说得明明白白,常鸢不好多留,拉住亦小白的胳膊往外拽,拽得亦小白哭天号地的,一口一个我不走,就让我陪着她,她若是熬不过这一劫,我就陪她去。 常淑: 初月姑姑嘴角一抽,招呼侯在外头的小宫婢,同她一起帮衬常鸢一把,硬生生地拖走亦小白。 一路拖到院中央。 常淑生怕有变故,赶紧合上房门,眼不见为净。 她是有些累的,昨日急急忙忙赶回驿站,一直忙碌到现在,还要应付前来探望的众人,看着他们或真心或假意的问候,疲惫至极。 她摁摁发涨的额角,坐上床边的脚踏,小心翼翼描绘慕轻尘眉梢,眼底尽是怜惜。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