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却遭到了命运最残忍的捉弄,从此失去了自己的双腿,成为一家人的拖累。 陶父每个夜晚都难以安睡,听着劳累了一天沉沉睡去的妻子的呼吸,睁着眼睛看向一片漆黑的屋顶。 他渐渐开始暴躁,大声怒骂,嘶吼,发脾气。每次都在心里想,我是个废人了,是个拖累。你们还管我干什么呢? 越是歇斯底里,越是心里痛苦。 陶父在内心里祈求他的家人放弃他。 但是他深知不能这么开口,这会在妻子儿女心上造成一道伤痕。于是他开始绝食,想办法自尽。每当妻子跪在床前求他吃饭的时候,陶父闭着眼睛不言不语,心里转着的念头都是:就这么死了吧。如果我死了,家里的生活是不是会好很多?没了我这么个拖累,你们都能过上好日子。 后来陶祈开始成为家里的经济来源。陶父心里感到愧疚,他无颜面对自己的儿子,于是选择了避而不见。 陶父是个观念传统的男人,在他的概念里,养育儿女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由于自己的多管闲事,失去了双腿,不但不能为妻子儿女做些什么,反而要连累没有成年的儿子那么辛苦地为自己、为家里的将来奔波劳累。 这之后每一次见到儿子,陶父都觉得悔恨、愧疚,自我厌恶。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妻子、儿子、女儿,都不必过这样的生活。 陶祈越是宽慰他没事,陶父越是越是不敢面对他。 每一次,陶父都在想,他的孩子,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啊。 高三的暑假,别人家的孩子要么是出去旅游,要么是待在家里打游戏,只有陶祈,在外面打了两个月的工。挣来的钱不是零花,而是大学的学费。 他的女儿,从小时候就抱在怀里宠爱的小女儿,本来是开朗活泼的,后面却越来越胆怯,越来越沉默。每次回家要学费、书本费,都要犹豫好久才开口。 还有他的妻子。从年轻的时候一路相互扶持,走到现在。她的脸上已经有了许多皱纹,手上遍布裂口和茧子,眼神一天比一天沉寂下去,好像是被压垮了一样。 他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叫苦,但是陶父心里痛苦不堪。 陶父知道,假如自己不在了,妻子儿女会伤心难过,但是只要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开始新的生活。而这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陶父的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耳朵里听见朦朦胧胧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 爸?爸爸 儿子在叫他。 陶父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看到了儿子的脸。 已经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 以后,没有爸爸,也能过得很好吧? 妈妈和妹妹,也要照顾啊。 陶父还有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他艰难地移动眼珠,看向自己的结发妻子。 陶母流着泪。 陶父看着她,尽力将自己的手挥动一下。因为没有力气,看起来像是抽搐。 嗬嗬他仅仅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然而陶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陶母捂着嘴,点了点头。 陶父是要说:不救了。 见到陶母明白了,陶父放下心来,眼神一下子散了,重重喘了几下。 陶祈脸上满是泪痕,惊慌道:爸? 陶父想伸手,再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儿子的头。他努力抬起手臂,然而最终只是在床铺上无力地移动了一点点距离,稍稍抬起,又颓然落下。 陶父闭上了眼睛。 下午三点四十七分,陶父在高位截肢后,经历了五年的挣扎,满怀对妻子儿女的愧疚,去世了。 陶父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身体火化后,装进小小的骨灰盒,埋在了公墓里。 公墓是县里统一开发的,两个位置,立碑的时候留下了陶母的名字,没有描漆。那方墓地是夫妻俩以后的归宿,现在还空着一半。 立碑时陶母的神色十分平静。她最初哭了两天,就沉寂了。 陶母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或早或晚,总会来的。 丈夫活着的每一天都饱受煎熬,只是在熬着日子,因为他们这些家人不允许他死去。 现在这样,对丈夫来说,反倒是一种解脱。 陶祈、陶嘉钰和严戈都来了墓地,除此之外没有别人。当年厂子里的工人还有来往的,往家里送了礼钱,左右邻居也在葬礼上帮忙。但是到墓地来,却只有他们一家。 墓碑上描着陶父的名字,贴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他年轻时候照的。看起来木讷又腼腆,嘴角带着几分笑意,有些憨厚。那大概是他生命里最好的时候了。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