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雁铮的屁股都坐痛了,才听对面忽然来了句,“朕以前见过你父亲。” 雁铮猛地抬头。 皇帝非常浅地笑了下,面上泛起一点追忆的神色,“当年朕还是皇子,陪同大哥代天巡狩,曾见过当时还不是武威侯的雁将军。” 雁铮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 她咽了下唾沫,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关于四岁之前的记忆,她已经很模糊了。 如今对于父母和兄长的认知,大部分源自早年义父义母日复一日的念叨,还有一部分来自裴戎夫妻的追忆。 但她忽然很想听听,听听这位仇人之子是如何说的。 “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皇帝平静道,“你母亲也是……” 虽只是匆匆一面,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几日的经历。 原来京城之外的人,是这样过活的。 皇帝又零零散散说了些别的,雁铮默默地听着。 他们两个现在的气氛简直比当初她最后一次见宁德长公主时更微妙,更古怪。 “当年的事,是先帝对不起雁家军,”皇帝以一种出乎意料地坦率承认了先帝的过错,“朕也很遗憾,当年没能救下他们。” 听着他的话,雁铮突然感受到了久违的,或者说从未有过的宁静。 大约,这就是大仇得报后的释然了吧。 “不是您的错。”她说。 皇帝看着她,点点头,“你其实更像你母亲。” 雁铮的眼睫猛地抖了下。 又听他平静道:“朕不会瞒你,当年朕不如朕的妹妹,朕没有为他们进言……” 身为皇子,他的处境远比宁德长公主更危险。 宁德长公主曾那样受宠,尚且被先帝训斥,险些一蹶不振,更何况他。 试想一下,若一个有登基可能的皇子忽然为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进言,朝臣会怎么想?皇帝会怎么想? 如果当时他劝了,雁雄绝对会死得更快。 “你的父:“……” 他还真不觉得意外。 “哦,那为什么又没有动手呢?” 别说,照这丫头的隐忍和倔劲儿,这个计划还真有可能实现! “因为您确实算一代明君。”雁铮幽幽道。 皇帝愣了下,笑了,“能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评价,说明朕做得还不错。” 两人又对坐沉默许久,皇帝拍拍膝盖,站起身来,“想回凉州吗?” 雁铮愣住了。 皇帝确实说话算话,第二天旨意就下来了。 不过因为雁铮炸帝庙的行为实在是太过离谱了些,是足以被编入史册的程度,据说邻国都知道了,还特意发了国书来旁敲侧击幸灾乐祸……饶是有百般情由,也不方便真的完全无罪释放。 但皇帝也懒得再对付一个小姑娘,就找了个由头: 流放千里。 凉州算偏远了吧?条件算艰苦了吧? 流放千里,够狠了吧。 乍一听,够了,够够的。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名为流放,实为回家”。 “流放”当日,好多人来送行,谢钰的神色委实有些幽怨。 皇帝骗他,他还以为心爱的姑娘真的要被流放了,被迫答应了一系列憋屈的要求,不得不留在开封干几年活。 结果后头旨意一下来,好么,去凉州! 分明就是回老家嘛! 还有官差沿途护送的那种。 倒是裴戎挺高兴。 老爷子想得挺好,反正他也这么大年纪了嘛,过几年就可以顺理成章告老还乡,去凉州看看老兄弟,陪陪大闺女,美得很! 雁铮本来以为自己会有很多话要说,也以为会难以割舍,可真正站在路口时,却油然生出一种空前强烈的思乡之情。 她想回家了。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