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行策侧头看向隔壁,隔间有一米八,不过简行策人高,偏头就能看见江城,他下意识看过去,旋即又匆匆收回了视线。 “简队?”江城没听见简行策的回应,便疑惑地喊了一声。 简行策应了一声,扭开水龙头,开口说道:“那年是我刚进部队的第二年,破格允许加入雪山演练队伍,本来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和往常没什么区别的训练,但谁也没想到会付出那么多的代价。” “带队的是我们团的团长,第三天的时候遇到了暴风雪,团长当即让我们原地停下来,没有再走,想等暴风雪结束后恢复了能见度再继续前进,却没想到那场暴风雪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我们的衣服都被暴风雪打湿了,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致命。”简行策的声音混在水声里。 江城听得很认真,他侧头看着简行策,男人站在水洒下闭着眼,头发被打湿贴着脸颊,看上去要比往常显得更柔和脆弱一点。 江城抿着嘴,他知道结局,因此听简行策说的时候,只觉得更加难受。 简行策接着往下说:“被打湿的衣服迅速带走了热量,很多人在次日就出现了失温的症状,我们挖开雪道,试图钻在下沉的地方来抵抗严寒,但仍旧有第一个被冻死的士兵出现了。” “团长决定冒风雪往前走,第五天的时候风雪已经小了许多,但能见度仍旧不足五十米,雪路非常难走,被积雪覆盖住的雪原地貌藏着一处处冰裂隙,我们看不见,但一脚踩下去,人不是被卡在下面,就是直接掉下去,好些队友被连带着拖下去,根本来不及救。” “即便是好不容易拉上来的人,也都不太行了。那些冰裂隙下,有的是尖刺朝上的冰棱柱,有的则是不知深浅的漆黑渊崖,谁也不知道自己踩空的底下会是什么。” “遇到这些冰裂隙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走错路了,这已经大大偏移了预演的路线,而我们的指南针和定位器也在暴风雪里冻住了。那时候的设备还没现在那么靠谱,报销了就只能靠人来判断方位。” “整片雪原都受到大暴风雪的天气系统影响,出现大幅度降温,越来越多的人掉队,大部队寸步难行,根本不可能再走出去求救了。我们在雪地里走了六天,走到后面雪镜也磕碰坏了,眼睛看什么东西都疼,团长硬是把他的护目镜给了我,让我带着还能行动的人脱离大部队,步行去找驻扎营地求救。” “我们又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八天的下午找到了哨所。哨所的人沿着我们一路留下的标记再去找大部队,大部队都围成圈挤在一起,年长的保护年纪小的,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不到半数。” “找到团长的时候,团长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人也快不行了,我只来得及告诉他救援到了,他把头转向我这边,刚笑起来就咽了气。抬走他的时候我才发现,他手指头冻断了两根,一只脚摔在冰裂隙里后折着戳出一截骨头也一直没吭声,他太疼了,我想那也算是解脱。” 简行策说着,语速不快也不慢,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江城就默不作声地听着。 “那次雪山之行对所有活下来的人而言都像是一场噩梦,部队把雪山演练划归成了禁区,禁止大规模带队进雪山操练,但这就相当于因噎废食,西南、西北边境线都是雪原,偷猎盗猎走私分子都宁可冒着生命危险走雪原线来牟取暴利。” “要抓捕这些人,就得进雪原。”简行策说道。 他闭着眼,声音淡淡:“团长把护目镜给了我,让我带着小部分人离开,我们才活了下来。活下来了就得做点什么,改变什么,才不算辜负。” 简行策没有再多说,他觉得自己说得似乎有些太多了,一时间没能刹住车,但这些事情埋在他心底太久,没有人能去说。 说给老爷子听,只怕老爷子要血压飙升,说给发小听,发小会说总有别的人能去做这些事情,不是非得是他。 但是江城不一样,简行策知道江城会懂他,因为他在江城身上感受到最多同类人的气味。 江城知道这种活下来的滋味,他们身上不仅是自己的命,还多了更多的分量,这种负重前行既是一种幸运,也是一份沉重的责任重担。 他猜简队也一定会时常在午夜的时候忽然惊梦醒。 他对简行策说道:“你没辜负他们,你做得比他们期望看到的还要多,还要好。” 简行策转头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江城忽然打了个喷嚏。 简行策笑了一下,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冲掉身上的泡沫后,便围了一条围巾走出来,对江城说道: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