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凝昨晚整宿没睡着,此刻瞧见母亲沉着的脸,心中愈发烦躁,低声道:“若非母亲当初强行退亲,故意仗势欺压钟家,败坏玉妩的名声,何至于此?佛家讲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母亲既做了仗势欺人的事,就该想到有朝一日或许会原样奉还。” “你怎么说话呢!” 潘氏闻言大怒,腾地拍案站起身。 陆凝偏过头,避开她的怒气。 为着这事,母子间已吵过不知多少回,今日这宴席,陆凝早已做好了诚心致歉的准备,便是淮阳王让他跪地,也无不可。 感情掺杂了利弊权衡,他选了退让和再图别计,以至万劫不复,他确实欠她良多。 陆凝十指紧握,望向府门口。 日影渐渐挪到了屋顶,洒在地砖上的阳光颇为刺目,公府的大门洞开,门房们恭敬侍立在两侧,是迎接贵客的礼仪。须臾,府门前人影一晃,负责传讯的管事小步快跑过来,周遭众人亦站得愈发笔直。 陆凝知道,他们应该是来了。 他深吸了口气,提醒潘氏收起怒气,而后迎向门口。 绕过影壁,外头脚步齐整,车轮辘辘。 陆凝同潘氏行至外面,就见巷中人影幢幢,一辆华盖马车在公府的石狮子前缓缓停稳,流苏香帐微微晃动。马车之畔,淮阳王矫健策马,那张脸清冷倨傲,随意顾盼之间颇有睥睨的气势。再往后,王府的侍卫衣甲严整,各自肃目。 那仪仗架势,算得上隆重二字。 陆凝的目光落在香车,像是要穿透锦帐窥入厢内,率众屈膝跪地,齐声拜见。 俯首的时候,他偷偷抬眼。 他看到淮阳王翻身下马,佩剑轻动。 他看到仆婢簇拥,身着绫罗的佛宝掀开帘帐,捧住了里头伸出来的那只手。而后,玉妩躬身而出,云雾般堆叠的发髻间有金钗衔珠,轻轻晃动。女子垂首的姿态熟悉之极,从前是少女的娇憨,此刻又添了几分柔婉,轻盈得似不胜凉风。 裙裾摇动,环佩微响,她下地站稳,眉目淡然。 周曜伸手揽在了她的肩上。 这样亲昵的姿势,原本不该摆在如此众目睽睽的场合。 但周曜向来我行我素,便是宫廷规矩都可视若无物,这点所谓的礼仪更不放在眼里。他今日原就是来耀武扬威,杀鸡儆猴的,没打算像楚王那样礼仪周全,博贤德之名。既是算账,说话行事全凭他高兴,管什么旁人目光? 当初潘氏仗势妄为,欺负玉妩无力反击。 他就是要让陆家知道,她并非幼弱孤女,无人护持。 她如今是他同衾共枕的孺人。 容不得任何人蔑视放肆。 周曜揽着玉妩缓缓走向府门,男儿威仪的铠甲衬托下,玉妩薄妆华衣,姿态小鸟依人。金钗玉饰,环佩叮当,一匹千金的绫罗锦缎裁成衣裙,却不及她清澈的眉眼姣丽动人。脖颈的红线一如从前,她细弱的腕间,却不知何时换上了玉镯。 那只多年看惯的珊瑚手钏早已不知所踪。 那一瞬,陆凝的眼睛似被刺痛。 第33章 狗粮 仲秋的骄阳朗照, 映得满目澄明。 玉妩被周曜揽得靠在他身上,徐徐而行,目光在陆凝母子间逡巡。她记得刚见到陆凝的时候, 他虽年少, 却仍是锦衣玉带的京城贵公子, 纵然不露骄矜之气, 仍有迥异于旁人的清贵气度。相处久了,性情行事也担得起温润如玉四个字。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