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沉目光的注视下,使臣忽地会出了他的意图,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 那颗还带着热气的人头,便落在了使臣的手心上。 他想松手,却又不敢松。 使臣倒也不是没见过世面,此前也出使过别的国家。 可眼前这人的样貌虽生得明昳俊美,唇边的笑意却阴测又邪肆,就跟地狱里的修罗一样。 那种可怕又诡异的气势,快要将他逼疯了。 霍平枭沾了血的那只手生得修长且指骨明晰,似是将他的脸当成了抹布般。 他边羞辱性极浓地在使臣的脸上一下又一下地揩着血,边眼带睥睨地沉声说:“拿着这颗人头,回去告诉萧家的那几条狗,就说孤王反了。” 第96章 神女 时逢初夏, 正值逻国每年一度的雪顿节。 苍煜向来对此节庆十分重视,便在逻都郊外择了处空旷马场,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朝贺典仪。 数千的逻国子民站于一旁的低矮山丘, 托起皇长子苍琰和其余匠人绘制的巨幅唐卡, 其上图案的色泽绚烂鲜艳。 骄阳般的明黄、似深湖般的藏青、云一样的白、孔雀绿、和像火焰一样的赤红交织在一处,色块间对比强烈,饱和度极高。 以它们为背景,唐卡中央的神佛盘腿坐于莲花宝座, 却没因不远处的热烈歌舞, 沾染上任何凡人的喜怒哀乐, 神情依旧似慈带威,气度高华。 午后的高原烈阳带着烧灼般的光芒, 洒向大地, 如为唐卡镀了层金灿的佛光,上面的金粉亦在它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象征着金、木、水、火、土的经幡正迎风招展, 近百名出身高贵的逻都青年戴着青面白髯的温巴面具,为王廷大跳羌姆傩戏, 以此娱神驱鬼,禳灾迎祥。* 位于中央的少年与其余人的穿着不同, 他戴着独一无二的赤色金刚护法神傩面, 身着一袭玄黄色的扎规长袍, 手持用五彩长布裹缠的戈矛。 少年的舞姿最为灵动矫健,身材劲瘦挺拔,瞧上去年纪不过十七八岁。 羌姆傩舞终毕, 苍煜示意一众后妃、皇子和重臣品尝奶酒。 为首的少年摘下了护法神的傩面, 走到苍煜坐席不远处, 跪地对其问安:“臣携众青年子民, 祝赞普延年益寿,愿大逻昌盛繁荣。” 与逻都的其余同龄男子一样,少年的肤色因常年日晒而显得偏深,可五官却生得英挺,面庞轮廓敛净分明,那双眼睛亦如曜石般漆黑明亮。 丹增的身量虽不算高,可若论相貌,他绝对是逻都数一数二的美男。 “起来吧。” 苍煜让少年起身后,又命仆侍给那些年轻男子们赐下奶酒和黄金。 少年是故去岸本的小儿子,名唤丹增,是皇长子器重的家臣。年岁尚轻却画技高超,颇擅机关冶铁等工巧之事。 这次雪顿节,少年又被选为了领舞,在场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丹增的前程不可限量。 不过这场宴事的焦点人物,并不是丹增,更不是难能齐聚一堂的五位皇子,和苍煜新纳的那名东宛后妃。 而是一年多前,被从寻回的皇长女,她流落中原时姓阮,逻国的臣民却尊称她为皇木萨。 木在逻语中为女,萨则为神。 百姓们之所以将她视为神女,并非因为她是赞普唯一的嫡出女儿。 半年前,逻国爆发了一场来势汹汹的天花,是皇木萨将高超医术传授给皇宫的医官,很快平息了这场疫情,百姓亦因她的善举免于水火,自是对她感恩戴德。 可皇木萨鲜少抛头露面,没几个人见过她的真容。 据传言说,她是个面若冰霜的冷美人,无人见过她笑起来的模样,赞普也曾给她安排过婚事,皇木萨却都一一将其推拒,日日待在深宫不出半步。 在场的诸人好不容易窥见皇木萨的天颜,自是不禁往上首那儿多看了几眼,她比逻地的女子生得肤色白皙许多,巴珠红缨巨帽下的那张面庞生得小巧精致,极其美丽动人。 只她那眼神没什么悲喜,这种冷淡的神情,让人更觉她就像那遥不可及的雪山神女,沉静的眼底仿若透着圣洁的光芒。 趁着丹增未走,坐于上首左侧的阮安突然同婢女附耳说了几句话,随后便摘下了修长雪白颈子上戴的珠串,上面全是成色最好的琥珀、珊瑚和绿松石。 婢女得令后,走到席央,对主位上的苍煜恭声禀道:“赞普,皇木萨想赏赐丹增一物。” 这话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微微一变,随后,那目光或多或少透了些暧昧。 皇木萨赏的不是别的,而是自己的贴身之物。 这不就代表,是看上这个俊俏的少年了吗? 苍煜费解地往阮安的坐席看去。 阮安神色平静地朝他点了点头,用口型示意:“就他了。” 苍煜面露惊诧,又看向一侧的苍琰。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