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体会过如此寒凉的夏天,白天要穿的外套比春天还厚,夜里的温度更是降到跟冬天差不多。 冷峯给他买了半个衣柜的衣服,别冬说用不着这么多,衣服标签都还没拆,要给退回去,还拿出“家主”的气势,冷峯却钻漏子,说这些都是别冬当家做主之前的事,就是表白前的那个早晨让代购买回来的衣服,说着三两下把标签拆了,让别冬试。 别冬虽瘦但个子高,肩膀宽且平直,天生是个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冷峯诱/惑他,对着镜子里两个各方面都搭调的人说,跟我穿一个牌子的,好不? 于是那批衣服都留下了,别冬悄摸又去查了查价格,啧啧咂舌,衣服都穿得格外珍惜,进厨房炒菜时都把外套脱了,围裙围得严严实实地,生怕油星子蹭衣服上洗不掉。 这阵两人分头行事,早上冷峯开车先把别冬送到随园路,然后他再去承佑寺,中午别冬忙活完,到了自己吃饭的时候,会精心单独炒几个菜,再带着打包好的饭菜和汤去寺里,跟冷峯一块吃,吃完会陪他再待一会,下午有时候就待在寺里,有时候去驾校练车。 冷峯让他报的驾校,说考个证出来方便,别冬也觉得这样以后有需要时他还能帮冷峯开车,挺爽快就去了。 承佑寺原本香火就淡,进入雨季后更是门可罗雀,别冬跟冷峯就在大殿外花园的亭子里吃午饭,每天菜色都不同,别冬很花心思,不仅荤素搭配得可口,连颜色都刻意挑选过,红红绿绿黄黄,一看就很有食欲。 其实寺里有斋饭,冷峯第一天来,到了饭点小师傅专程来喊他去吃饭,但冷峯婉拒了,说家里人一会会过来给送饭。 后来别冬也跟寺里的师傅们混了个脸熟,每个人都说“你们兄弟感情真好”。 寺里有种远离尘世,不扰纷争的感觉,下雨的时候格外安静,两人吃完饭回到大殿,冷峯继续一点一点地修补佛像,别冬就坐在蒲团或门槛上一边看雨一边跟他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外面雨声沥沥,草木葱葱,别冬很喜欢这样的午后。 冷峯先修补的是大殿两边的四大金刚,个个显出雷霆之怒,花了一个星期冷峯才补完第一尊金刚佛像的漆,停下来细细打量,也叫别冬过来瞧瞧,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底色都还是按着原来的,没有乱改,冷峯也不想新漆上去弄得太刺眼,就那种板板正正的簇新,他都适当降低了漆的明度,带着柔和感。 别冬说不出专业的东西,但他觉得新修补完的这一尊看起来很好,佛像身上原本的颓败与沧桑彻底消失了。 只是别冬看着这尊怒目金刚,莫名想到一个人——他刚来梨津那会认识的冷峯,就给他这感觉,眉头总是拧着,看一切都带着不忿,总在瞪人。 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笑了,冷峯一怔:“没弄好?哪儿有问题?” 别冬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很好,峯哥,不是这个,我刚想到另外的事儿。” “什么事?” “你觉不觉得,这金刚很像一个人?”别冬憋着笑问。 “谁啊?”冷峯一脸茫然。 “你啊。”别冬实在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我怎么会……”冷峯话说一半,想起来了,早先他不就整天瞪人么,横看竖看不顺眼地,还对人吼,可不跟个怒目金刚一样,凶巴巴地。 这会手上沾着漆,他作势要揉别冬脑袋,别冬也不躲,冷峯隔空抚了抚,说:“峯哥那会是瞎的,小冬别记心上。” 别冬早就没记心上了,这会看着怒目金刚,也只是觉得早先的冷峯可爱,那么一副不知道谁惹了他欠他钱的样儿,刺儿头似的。 他不在乎冷峯手上的漆,没说话却握住了他的手。 这么握着手,冷峯都不想干活了,干脆跟他一起在门槛上坐了下来,两人看着屋檐下潺潺不断的雨帘,空气冷冽清新,冷峯说:“这感觉可真舒服,我喜欢安静的地儿,以后咱们在山里买套大宅子,或者干脆买块地自己盖一个,你说好不好?” 听到“山里”两个字,别冬心有所触,他当然是喜欢的,只是觉得这想法有些遥远,也觉得,自己可以住山里,但冷峯,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他应该是要发光的,不应该就这么被埋没在日复一日的俗世生活和蹉跎中。 握着的手紧了紧,冷峯看着他,别冬笑着说:“当然好啊,你知道我一直喜欢山里。” 这段日子过得平静又愉悦,美好得不像真的,别冬常常有种恍惚感,有人这么喜欢他,日子过得这么顺,这是真的吗? 森林里向来危机四伏,他过往的生活从没平静过,警惕了十九年的心,竟然现在也渐渐松弛了,他像一只长期被豢养的动物,已经渐渐适应了被温柔包裹。 讲了会话,冷峯去请住持和大师傅过来看看弄好的第一尊佛像,如果没问题,后面的修缮都按这个标准来。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