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一共有五人。 司机、严厉坐在前排,后排,康剑被两个面色冷峻的男子夹在中间。可能是怕他做出什么傻事,两个男子四只眼睛一路上一直咄咄地锁牢康剑。 康剑出人意料的平静,他好像是一次普通的出差,闲闲地观赏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来打发沉闷而又漫长的旅途。 刚刚他看到路边立着的路牌上写着“余州”两个字,他知道车已经出了滨江境界。如果是当地纪委办案,双规的地点就放在本地。如果是检察院插手,那么一般会异地双规,为的是避免本地人情网影响到办案人员的工作。而检察院出面,等于是证据确凿,很快就会批捕。 康剑眨了一下眼,把身子往后挪了挪,两手平放在膝盖上。 现在,他离白雁越来越远了。 偶尔,他心里面会偷偷地想,要是知道华兴要惹祸,他会不会再去打扰白雁呢?这个问题已经不成立了,他和白雁有过夫妻之名,也有了夫妻之实。这十多天的生活,可以说他是从小到大过得最幸福最快乐的。想起来真是失笑,当初遇见白雁时,他以为他会成为操纵她命运的神,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没想到,事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感谢这记耳光,让他看到了自已的丑陋,也看清了自已的心。 只是,真的感到很对不住白雁。 他之所以坐在这车上,从云端落到谷底,却是因为另一个女人。再回忆起,当时他真的是太急了,迫切地想与伊桐桐断绝关系。他清楚她的弱点在哪,他想一下子斩尽,才找上华兴帮忙。 他以为华兴是安全的、讲义气的,这几年,他帮过华兴太多的忙,给予过华兴集团很大的优惠。华兴有次喝醉,口齿不清地对他说:康助,你这么廉洁给谁看?市里面比你官大的,比你官小的,都向我伸手。过年过节,我送过去的红包没人退还过,你咋就这么不懂世故呢?他听了一笑,说我现在没成家,一人喝饱,全家不饿,不差钱用,如果以后有什么救急的,我会找你。华兴把头点得像小鸡捣米。 康剑缓缓闭上了眼,落到现在这地步,不谈后悔,也不埋怨华兴。华兴年纪大了,养尊处优,早没了年少时的锐气,这一抓,不可能撑得住的。如果他猜测不错,审讯华兴时,必然是直接向华兴询问他与华兴之间的事,不然,怎么会是他一个人被双规?其他的事,别人一定没让华兴讲。 所以说,这是一个挖好的陷阱,上面铺满落叶、泥屑,就等着他走过来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华兴让员工砍了农民工,就是那股东风。 他绕过一次又一次,这次终于跳进了陷阱。 官场如战场,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没什么好叹息的,认命! 但不是不心戚戚的。 不为别的,他怎么受到报应,是他不检点的后果,他应该承受。为什么要让白雁为他而累? 康剑深呼吸,心因愧疚、自责、怜惜揪成了一团,同时,又感到温暖。 此时,他失去了自由,失去了事业,但他的心里面有白雁陪着,他的人生不全是灰暗。 车子颠簸了一下,康剑睁开眼,看到车从高速上下来了,驶进一条县级公路,又开了一会,进了一家农业厅设立的农村干部培训学校内。 寒冬腊月,校园内空荡荡,树木都冻得白森森的。举目望去,在一个像食堂样子的建筑物前,有两三个人立着,向这边探头探脑,却不敢走近来。 “康助,往这边走。”一个男子抓住康剑的胳膊,指着一个三层小楼说道。 康剑抬眼看去,三楼的每个窗户都装着铁栅栏,严严实实的挡着外面的光线。他被送到了三楼的一个房间,里面除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其他空空如也。 这就是传闻中的双规审讯室,也是不挂牌的牢房。 康剑很平静地扫视了下四周,走到窗边,向外看了看。 严厉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他走向康剑,拍了拍他的肩,“剑剑,别怪严叔叔,这次是省委督办这案子,我无能为力,只有争取参预,让你尽量少受点苦,但具体负责的是余州检查院的同志。” 康剑回过头,笑了笑,“没关系,严叔叔,你按规矩来办。上次,谢谢你了。” 严厉叹了口气,“唉,剑剑,我给你父亲做秘书时,瞧你挺稳重的,怎么会和华兴那种商人扯一块呢!” “人无完人。”康剑耸了下肩。 严厉刚工作时,分在云县宣传部。康云林到云县做县长,便把他要过来做秘书。回省城后,他也把严厉带过来继续做秘书。后来,康云林做了政法书记,他便让严厉去了纪委工作。严厉为人正直、做事踏实,在官场上并不吃得开,要不是康云林护着,他至今可能就是一个小科员。现在,他好歹也是个处级领导了,专门负责调查官员的贪污受贿。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