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到阆泽莘听见发罐儿的消息就往外跑? 阆泽莘面露无奈之色:倒是没有发罐儿。天气才刚刚有一丝燥气,上哪儿去捉虫? 发蛐蛐罐儿这事要讲究时节。通常五六月份暑气最浓时,蛐蛐将将长大又无死斗暗伤,最容易捉到好虫。如今暮春初夏,虫子还很羸弱,也不大喜欢叫唤,发了罐儿让人上哪儿捉去? 天子再是喜欢发夹层刻字的罐儿,也得守着天时更替,不能闭着眼睛乱发。 阆泽莘叹了口气,说:天子使人找我,说要叫我进宫去教他丹青。伏先生,您是知道的,我琴棋书画都是平平,聊以自娱也罢了,哪有为天子师的资格?说来说去,天子想要我伯父进宫我那会写字的十八堂弟已经逃回河阳了,如今京中会画画的,就是我伯父家的二十四堂弟。 这番话说得非常玄奇。 为什么呢? 因为不合常理。 如阆泽莘所说,幼帝能自己指名要谁当师父?韩琳却不加以干涉?那证明幼帝处境不坏。 这年月的师徒关系不比亲子关系浅薄多少,许多承继了师门法本的入室弟子,甚至可以堂而皇之地代老师主持家事,替老师的儿孙们分割财产,取走老师的书卷墨稿等遗产。 一旦阆家人成为天子师,就等于捞到了绝对正统的政治资本。阆家以后与韩琳翻脸,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宣布,他是为了天子冲锋陷阵,为了朝廷斩除奸臣。 若韩琳想要彻底控制幼帝,肯定会把讲经堂都放上自己人,绝不会让河阳党人充任天子师。 使人想不透的问题就在这里。 如果幼帝连老师都可以自己挑选,他还为什么要玩蛐蛐罐儿里夹层刻字的把戏? 伏传将一块蒸得粉糯的红豆五花卷用筷子拆开,蘸上糯米与白糖,眼也不眨地吃了下去。谢青鹤听着他嘴里咔嚓咔嚓咀嚼白糖渣的声音,心想,小师弟还是这么爱吃糖肉,难怪养得小脸粉嘟嘟的。 这时候,谢青鹤又难免想起昨夜同寝时,伏传紧紧依在他怀里的滋味。 软玉温香四个字,从来没有那么真实过。 是天子想让你伯父进宫,还是你家伯父也想进宫?伏传问。 他吃了肉,又去舀炖好的蛋羹,跟阆泽莘说话并不耽误他吃东西。 伏传虽穿着草娘的皮囊,却从未把自己当妇人来规训。日常照旧大口吃肉,毫无顾忌喝着浓茶,举手投足挥洒自如,从不会如当世妇人一般小心翼翼地护着胸缩着臀,有时候还把裙摆提起来扎裤腰上,把裤子裸在外边蹬着两条腿到处跑。 阆泽莘分明见过伏传穿女装的模样,凑近了也能看清伏传根本没有长喉结,这些年却越来越不能肯定伏传的性别,心底甚至渐渐生起了一种伏先生可能真的是菩萨的迷惑。 平时伏传都是独坐一席,对比也不怎么强烈。 这会儿伏传就坐在谢青鹤的身边,谢青鹤吃东西一贯清雅冷峻,还带了两分吃也香甜,不吃也惬意的从容,越发衬得伏传像是一头嗅着血气汹汹开餐的小豹子岂有妇人这般浊像? 阆泽莘又在困惑伏传的性别,冷不丁就听见伏传的问题,顿时虚弱小意下来:我这不是就跑出来了吗?我伯父是想进讲经堂,韩丞相必然不准,我猜,小师父也不喜欢 谢青鹤留意到,阆泽莘对伏传的称呼很混乱,一会儿小师父,一会儿伏先生。 小师父显然是顺着大郎二郎的叫法,想要拉进与伏传的关系,提醒伏传,他们曾有小院同居授业的亲密关系。伏先生则是尊称,略疏远正式一些。 最让谢青鹤觉得玩味的是,阆泽莘说小师父不喜欢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他是觉得我与小师弟的意见未必一致?他此来不仅是为天子求师的问题试探伏传的态度,也是想知道我和小师弟的关系究竟如何?想知道我与小师弟之间是否有可以离间利用的余地? 我是不喜欢。伏传一口答应下来,嘴里还吃着阆泽莘的孝敬,翻脸就不认人,你如今就快马回京,去告诉你的伯父,请他具折辞官,三日内离京。 阆泽莘一愣,有些惶恐:伏先生,我伯父也是念旧情,知道恩义二字的。当年是您把他从提点司的监牢中救了出来,但凡家中有何决定,他老人家总会先来问问您的意见。若是这会儿让我二伯父辞官离京,家中再有来人 伏传这时候才发现谢青鹤不怎么吃东西了,不禁回头看他:为何不吃? 谢青鹤从瓷盆里给伏传舀了滚热的豆浆:我吃好了,你继续吃。 伏传又转回头来,继续吃早饭。 谢青鹤就坐在他身边,看似目光流离,实则注意力似乎总落在伏传的身上。 他二人一番动作下来,全程没说一句话,彼此的关心温柔就从开始过渡到了结束,自然流畅得半点不像是分别了六年之久。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