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并没有女子当兵的先例,她今日穿了这身兵甲出来,其实是想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她存了这样的心思,若是义父这次回不来了,她便跟义父同入黄泉,免得义父在九泉不安。无奈,她的声音稚嫩,不论她怎么刻意压低声音,只要一张口,便能被人揭破她女儿身的事实。她今日是被人赶出军营的,回城之时,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对,那人就是今日的云别意。 她十三岁时,曾贪玩骑马驰入大漠,待驰骋尽兴后,回头才发现已经失了关城的方位。她在马背上急得又哭又喊,策马寻了半日归途,皆是徒劳无功。甚至,连人带马都累了个半死,终在月亮升起时,一人一马,同时倒在了地上。 那时,她曾想肯定是活不成了。 她觉得愧疚,义父的恩情未还,如今又添了一匹马儿的无辜性命,就算死了,也会惶惶不安,永无休止。 大漠入夜之后,狼群出没,寒风中夹杂着声声狼啸,每一声都像在催她的命。尉迟酒从未想过,她头一次害怕,竟是因为她快要死了。 死的还有点窝囊。 也不知是她哭了,还是因为倦了,当视线中的月光变得模糊,她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了。 踩踏砂砾的窸窣声渐行渐近,尉迟酒想逃,却根本起不了身。 直到 月光下出现了一个银纹面具,她视线模糊,辨不清面具上的花纹是什么。可是,她知道那不是野狼,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救救我 那人的瞳光竟是幽绿色的,此时忽然幽光大盛,她只瞧了一眼,身子便不再听她使唤。 耳畔,那戴面具的女子幽声自语:尉迟酒命格 将星。 大梁从未有过女将军,她这样的野丫头,怎会是将星呢?尉迟酒冷嗤,双腿却踉跄地缓缓往前走着。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着颀长,她从一个沙丘走下,又爬上另一个沙丘,当视线之中看见了关城熟悉的灯火,她忽然很想放声大哭。偏偏,她竟连哭都不由自主。 尉迟酒,你想做我的弟子么?那戴着面具的女子在她后面问道。 尉迟酒下意识地摇头,她有爹爹,再多一个师父,她不知这辈子还要欠多少情分? 也是,时机未到。面具女子转过身去,与她背道而行,每隔一年,我会回关城一趟,在城楼左侧的小院中小住一月,你若想做我的弟子了,便往小院中投颗石子。若是有缘,我们应该她微微侧脸,还会再见。 那年的最后一句话,像是烙铁一样深深地印入心间,不时还会冒出来,提醒尉迟酒她与那个女子有个师徒之约。 若不是因为朝廷的这道诏令,这个约定也只是偶尔想想,她可以做个寻常丫头,照顾日渐年迈的爹爹,父女两个相依为命到老。可这次,义父别无选择,尉迟酒也别无选择。 她依着约定,往小院中扔了颗石子,便安静地坐在城下等了大半日。这半日她起了无数的心思,有关爹爹,有关自己,也有关那个神秘的面具女子。 将星?尉迟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盔甲,她这样一个小丫头,有一日真能成为大梁最耀眼的将军么? 正当这时,一粒石子落在了她的头上,她抬眼,不假思索地喊出了那个称谓,师父!害怕自己决心不足,也害怕那人早已忘记了当初的约定。 那日的夕阳金灿灿的,落在了那人的面具之上,日光在师父的身上勾了一圈轮廓,也在尉迟酒心间勾了一圈温暖。 所以,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云别意出了城门,一路往西,踏入了大漠深处。 师父,我们要去哪里? 能让你脱胎换骨的地方。 啊?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尉迟酒哪里有后悔的资格?她深吸了一口气,跟上云别意的脚步,不再多问,也不再多言。 所谓脱胎换骨,是尉迟酒的第二次濒死。 那果子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她只吃了一口,便感觉血脉要从体内迸裂开来。她能感觉体内有一股力量要涌出来,强大又陌生的内息自丹田处缓缓生出,一丝一缕,好似在重织她的凡胎肉身。 再忍忍忍忍就好云别意将她拥入怀中,轻抚尉迟酒的后背,语气还是一样的淡漠,掌心的抚慰却多了一丝温柔。 痛师父我疼 尉迟酒哑声痛嘶,她并不知那果子带来的疼痛只是开始。 云别意却知,她怀中抱着的是将来最强的一枚棋子。她会把她推到万人之上的位置,依着她,把九州那几个最凶险的地方走完。 所谓将星,不过是早窥天命。 ?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