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琮勉力点头,他努力压下喉间翻滚的腥甜,让自己看上去稍好一些。 而江远波根本不在意:“回了府才毒发,没让别人知道?” “是的。” “那以后也别让人知道,尤其是你母亲,对外就说落水生病。” 他说完了这句话,看起来想要走,江琮怔怔地说:“您不去查问吗?” 男人回过头,向他投来一瞥。 他只说了一句:“你做得很好。” 这句话,在少年心里记了很久,什么叫做得很好?牺牲了一个漠不关心的儿子,维持虚伪表象,让母亲免于面对鸟尽弓毁的伤心,是这样吗? 江琮在那天顿悟,他的作为,江远波不会一无所知,只是根本不在意,也无所谓他的苦痛罢了。 如果女帝真的举起刀刃,江远波未必没有脱逃的办法,但那对于忠心单纯的黄皖来说,将是一种摧毁,她信念坍塌,不一定能活得下去。 所以那一天最好不要来。 “你做得很好。” 他的父亲如此冷漠,就连感谢他的牺牲,也不过轻描淡写。 江琮说过往的时候,少女蜷缩在他怀里,一声不吭。 他一边说,还一边用手轻抚着她的发,泠琅不明白,明明他才是此刻需要触碰安抚的人,为什么还反过来安慰她。 她伏在他胸口,闷闷地说:“我不是很开心。” 江琮低声说:“我却有些开心。” “为什么?” “因为你在知道我,这件事本身就很让人快乐了。” 他那些脆弱和不堪,彻底袒露于人前。这个过程免不了痛苦不安,然而在看到对方怜惜的眼神时,便全数化作不可说的欢愉。 他无法形容这种欢愉,就像他无法形容,她光是这么看着他,不说话,就能给他力量。 夜色阑珊,泠琅闭着眼,迷迷糊糊地说:“如果我们有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靠着的身躯微微一僵,但江琮很快若无其事地回答:“我没有想过。” “我也从来没想过。” “为何突然问这个?” “就是有感而发……如果有,该像你还是像我?” “像你就很好。” “嗯,那个孩子或许能很快乐,因为既可以学刀,也能学剑……” 泠琅睡熟了,环抱着她的手臂却仍在一下一下地拍抚,青年垂眸看着怀中人,半晌,无可奈何地笑了一声。 “泠琅,”他轻声:“泠琅。” 呢喃着爱人的名,他静静地想,他无需救赎,她的存在对他而言,就足够是救赎。 泾川侯回来,还带回一样东西。 他此行找到了某神医,讨到足以缓解病症的药方。把药方交与江琮手中的时候,他多问了一句:“你母亲似乎很喜爱你那位新妇。” 江琮说:“是的。” 泾川侯颔首,他说:“这样很好。” 江琮温声道:“这些年父亲辛勤劳苦,是儿之过,如今事情平定,您可安居府中,不必再奔波。” 泾川侯看着他。 江琮躬身行礼,恭敬告退了。 那药方被送往东市白杏堂,有些药材比较罕见,得花上几日调配。正好中秋将至,她张罗着在那之前去道观上香,祈祷平安顺遂。 两日后,他们坐上了去往碧云宫的马车。 泾川侯夫妇在另一驾马车上,泠琅靠着窗,望着窗外移动的绿影,感慨道:“这条路我很熟。” 江琮了然:“那是今年春——” 泠琅说:“今年春,我无所事事,只日日在丈夫病榻前念经,每隔十天来山上烧一次香。当时我在想,世上怎么还有这种神仙日子?” 江琮柔声道:“听起来,夫人很遗憾神仙日子只有一个春天?” 泠琅长叹一气:“当时的我,怎么会想到有如今的光景。”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了目的地翠屏山。只见满山金黄,层林尽染,如流动画卷般绚烂,和春时比起来,果然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进了山门,碧云宫住持青灯道长已经候着了,他拂尘一甩,温声道:“福生无量天尊,八月时节,又见各位贵客。” 侯夫人笑着上前说话,二人一言一语十分熟络,泾川侯亦在旁边含笑点头。 女帝厌佛喜道,当今多有道观,不见什么寺院。碧云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