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花妩才九岁,刚刚被接回花府,被一群不认识的人们围着品头论足,他们用挑剔的眼光打量她,窃窃私语,花妩虽年纪小,可她是在市井间长大的,颇是敏感,她能看出来那些人眼中□□裸的不屑和轻蔑。 她本能地不喜欢这里。 堂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脸颊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让她看起来不那么慈祥,她问花妩:今年九岁了吧,你娘给你取了什么名字? 花妩警惕地盯着她,答道:我叫花绒绒。 娘说生她的那几日正是冬天,开了窗就看见外面在下雪,洁白的雪花一片片落在窗棂上,绒绒可爱,便给她起名叫绒绒,希望她日后也像这雪花一样,晶莹洁白。 可惜的是,花绒绒这个名字只陪着花妩到了九岁,她被接回花府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叫她绒绒了。 因为花府里也有一个容容。 直到很多年后,花妩仍旧记得那些场景,花想容坐在太|祖母的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地嘤嘤道:我才是容容,她怎么配和我叫一样的名字呢? 太|祖母哄她:那就叫她改名,不叫绒绒了。 花妩的年纪排行第五,太|祖母也没费心思,就叫她花五,直到很久以后,花五才改名为花妩。 太|祖母给她改名的时候,花妩不同意,她就叫花绒绒,为什么一定要改叫花五? 可她毕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抗争是毫无用处的,花妩顶撞了太|祖母,也没能保住名字,反而换来一顿罚。 深秋时候,冷风瑟瑟,花妩跪在院子里,青石砖硬邦邦的,磕得她膝盖疼,她听见屋子里传来花想容的笑声,清脆如银铃,那么开怀,那么得意,像一把锋利的剪刀,把花妩尚且年幼的自尊心剪得七零八落。 花妩抹了一把眼睛,爬起身跑出了花府,可她不认得回家的路,兜兜转转,沿着河边上了桥,银白色的月光清凌凌的,落在河水里,波光粼粼,她蹲在桥上大哭了一场,那时候她虽然年纪小,却是真正想过跳下河去的。 最好离这些讨厌的人和事都远远的,就在花妩爬上栏杆的时候,忽然听见桥底下传来微弱的叫声,是一只小狗。 桥下有桥洞,花妩循着声音,小心翼翼地爬到洞里,捧起了那只可怜的小狗,将它抱在怀里,哽咽着说:我的名字不给别人,就给你吧,以后你就叫绒绒了。 第6章 自打有记忆开始,花妩就跟着娘亲在京郊的水云庵里住,印象里,娘亲总是忧郁的,漂亮的容颜上笼着愁色,像是春日里连绵不断的阴雨,难得有什么事能叫她开怀,只有花妩哄一哄她,或者拿着刚刚学会的大字给她看,她才会笑一笑,眼睛里像是落进了融融的暖阳。 娘亲生得极美,花妩此生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人了。 她很纤瘦,肤色苍白,也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边,日光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由晨至昏,花妩问她在看什么,娘亲才恍然一般回过神来,道:没什么。 直到很久以后,花妩才知道她是在等人,有个人说过会来接她,但直到她死,也终究是没有来。 背着花妩的时候,娘亲会悄悄地哭,一哭就是好几个时辰,把衣裳都沾湿了,后来她的眼睛也哭坏了,看什么都是蒙蒙的,偶尔看不清花妩的脸,娘亲便会招手让她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搂着,轻轻晃着,花妩嗅到了玉兰花的香气,淡淡的,很好闻,那是她最开心的时候。 随着花妩渐渐长大,水云庵就关不住她了,时常会偷跑出去玩,周边多是农户,花妩跟着那些半大的孩子一起疯玩,到处野,脏兮兮的,要不是娘亲给她扎了双丫髻,任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个丫头。 花妩无师自通学会了打架,她下手又狠又快,仗着个子小,灵活得像一尾鱼,谁也揪不住她,报复心又重,经常把欺负她的人打得嗷嗷直叫换,从此见了她就绕路走。 花妩还常拿庵子里的斋饼收买人心,又有了一大票小跟班,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叫大王长大王短,花大王一时间风光无限,无人敢与其争锋。 但总有一两个不服输的刺头挑事,又被花妩打怕了,便以言语攻击其薄弱之处,骂她是野孩子,有爹生没爹养,是野杂种。 花妩登时气坏了,揪住那孩子两拳下去,打得人鼻血长流,嗷嗷直哭,花妩用力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