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开的秀禾里那一抹冷白的肌肤,忽然察觉这一年未见的沈书云,经历了许多, 眼睛里早已不是豆蔻年纪在先帝寿辰上意气风发的少女画师。 就在片刻之间, 朱霁紧蹙的眉头便舒展了, 恢复了平和温润的模样, 对沈书云道: “我倒是更好奇,云娘为何有此一问。” 朱霁平静地走过去,仿佛刚才的怒火从未发生,沈书云看着他已经毫无涟漪的面孔, 微微皱了一下眉毛。 的确是一个可以对心虚喜怒都收放自如的人,的确衬得上万人之上的极寒之地。 朱霁问完, 便坐在沈书云的身侧, 伸手将她衣襟前的盘扣一颗一颗都扣紧, 仿佛是在弹奏琴弦般紧凑有序。 倒是沈书云,方才的分寸感被朱霁陡然而至的平静淡定, 弄得有些凌乱。 朱霁轻轻扶住她的肩膀, 让她的背朝自己,然后用那枚刚刚拆下的玉簪,将三千鸦发再度束起,轻轻的挽在她颅顶, 形成一个完美的发髻。 “听说,京城现在时兴一种海螺髻, 不知道云娘是不是见过呢?” 沈书云回过头去, 看着朱霁的模样, 流露出狐疑的神色, 分明他方才还怒火冲冠, 是真的抚平了心中的气愤? “世子,怎么会问这个……” 朱霁微微一笑,道:“其实海螺髻,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母妃辞世前,就曾经束过,京城贵胄们总是这样,喜欢什么也只是稀罕一阵子,过去若干年,又时兴回来。” 沈书云静静地听,她知道朱霁不是什么喜欢闲扯的人,他鲜少提到已经去世的安王妃,作为独子,一定享受过许多和煦的母爱,这一点是她不能理解却羡慕的。 “母妃辞世的时候,父王刚刚到蓟州就藩,天地荒凉,北有蛮夷,母妃便病了。当时我只有十岁,还是个孩子。但我亲眼看见父王焦急万状,请来了所有有名气的医师来为母妃诊治,还是没能留住芳容,母妃辞世时,父王悲痛不能自已,大病一场,数十日没能处理政务。” 沈书云看着朱霁,静静诉说着父母的深情厚谊,说到安王妃故去之时,微微地哽咽了一下。 沈书云看向他的双眸,在帐中昏黄的灯火里,闪耀着点点水光。 “原来世子是少年失怙,并不比我好多少。” “天底下没有人比没娘的孩子可怜。不过若是你问我世界上有没有情定三生,一往而深的事,我虽然不敢打包票,至少觉得会有。母妃在世之时,父王中宫只有母妃一人,连婢女嬷嬷也没有。我不知道这在你看来算不算是真情专一。” 沈书云于是了然,为何朱霁会提到父母,大抵一个人成长之中见过什么样的感情,就会相信什么样的关系,古今皆同。 “那世子虽然不幸,也算是有幸,安王殿下看来是个爱妻专一的人。” 朱霁听闻,眉头微微拧了一下,道:“然而父王毕竟是威吓一方的英雄豪杰,母妃辞世以后,也不会少了美人在侧,但到底不能与发妻相提并论。云娘,这世间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子却要从一而终,在我看来诚然是有失公允,若是你担心我将来会辜负你,倒不如让自己身体好好地,活得长久。” 沈书云微微开口,却咽下了想说的话,她想问朱霁怎么看穿了她的心思,现在对她违背诺言的所作所为,还生不生气。 朱霁去案头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香饮,对沈书云说:“蓟州与北境蛮夷相接,倒是有人人喝奶茶的习惯。这里是江苏道,比京师要冷,你一天没吃东西,尝一尝。” 说着就小心翼翼地为沈书云吹凉碗里的奶茶,样子虔诚得像一个信徒。 沈书云接过来,小口嘬饮,确实是京师里从来没有品尝过的味道。 “多谢世子,奶茶真好喝,的确有辽阔草原的生鲜之美。”随后露出了久违的、放下芥蒂的笑意。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