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孙女在侧而慈眉善目,转瞬间再投向朱霁的时候,已经又是洞烛其奸的深邃,如是这般凝视了一瞬,才沉沉对朱霁说:“有件事,老夫倒是很想对世子一提。” 朱霁自然也感受到沈公爷神情和语气的变化,却是处变不惊,依旧温润如玉回答道:“晚辈拭目侧耳,愿闻其详。” “就在世子入府当日,老夫拟定了一份秘奏,请赵世康将军转交给一位禁中旧日相熟的黄门,请他呈递给圣人,希望能够秘而不宣直达天听。可是数日过去,那位黄门离奇地猝死于家中,而那封秘奏也不知所踪了。这事岂不是十分蹊跷?”荣恩公道。 朱霁心中已经了然,却仍然面不改色,反问道:“的确,听起来这位宫禁似乎是中了暗箭。可是,这种事情向来都极难彻查,公爷深谋远虑,对此有何洞见?” 听闻朱霁一言,沈公爷顿时爽朗地哈哈大笑了一声,仿佛觉得朱霁的应对十分精彩,称赞道:“世子藏巧于拙,真是极好!” 然后荣恩公转瞬肃然起来,对朱霁冷冷道:“如果老夫还没有老糊涂的话,此时这封秘奏,应该正在咱们府上。” 明明两个人都看穿了对方想说的话,戏码却还要照常往下唱。朱霁也随之笑道:“那公爷的确要从长计议,好好审问一下府上的家丁与院护,毕竟家贼难防啊!” 朱霁的语气里一丝胜券在握的自负,而荣恩公一声历经风雨,早把胜败早已置之度外,对朱霁道:“老夫乏了,世子请便。” 朱霁从命,十分恭敬地对公爷颔首行礼,便带着四宝,出了凌云院。走出月洞门的时候,他意味深长地狼顾一眼,眸子里流露出了敬佩的神色。 *** 朱霁回到存雄居,拿出了水盂,将荣恩公此前试图秘奏圣上的奏章拿出来,命四宝拿来火折子和水盂。 看着燃烧起来的火焰,一点点将沈公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秘奏吞没,不多时就燃烧成一堆灰黑,朱霁的眼神里是复杂的神色。 在进京之前,他自然早就听说了沈廷恩与先帝之间情同手足、开国创业的传奇,但是当真正走进老迈的英雄,他才能理解所谓曾经沧海,不是说说而已。 他自认为自己少年胆识,碧血丹心,因此对荣恩公一生戎马、从龙之功的传奇亦充满敬佩和爱戴。 但就是这样的老英雄,虽然对他也有一份欣赏,更多的还是将他视为忤逆先帝遗命的乱党。即便新君因畏惧荣恩公功高盖主,对他几番冷遇,甚至夺去了实权,他依旧至死不悔。 或者,荣恩公早就料到,自己的秘奏不会那么顺利抵达皇帝的面前,甚至明白这一切都是负隅顽抗毫无胜算,但是他还是那般不畏艰难,对先帝尽忠职守到最后一刻。 哪怕,先帝遗诏所任命的新君,可能连荣恩公自己都未必看得上。 “愚忠!”他在心头默默抱怨,这世界,弱肉强食,天下本来就应该由能者上位。那龙椅上的人若德不配位,自然应该由他们父子承接宗祧,来令万象革新。 这一切,从前在他看来是天命所归,毫无疑义。 但是,当他今日真的面对荣恩公知其不可而为之的那种决然时,居然心头出现的不是蔑视,而是一种陌生的敬畏。 他狠戾的眼神看着火焰一点点熄灭,最后盘亘在水盂上方的虚青烟雾也一点点弥散开去,心中的波澜才渐渐平息下去。 *** 四宝从外头进来,身后跟随着几个搬着一只大漆的箱子,看上去奢华讲究。 大箱子后面,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小内监,穿着绿色荷花补子的圆领袍,上前行礼,自报家门说他是秉笔太监王瑾派来给朱霁送礼的。 “什么东西?”朱霁看着大漆箱子问。 “回禀世子,这是我们秉笔大人派我送来的,皆是珍品古玩,大人吩咐小的一定要面呈世子。”那个小内监回答。 朱霁命四宝打开,赫然看见了一箱子的珍宝。 作者有话说: 荣恩公:我培养的大孙女,真是优秀啊! 朱霁:谢谢。 荣恩公:? 第十五章 朱霁粗扫一眼,便明白了。 上回王瑾见他,只是把荣恩公的秘奏转交给他,没有送什么像样的宝贝。这是事后再找补回来的意思。 他早就听说司礼监的人十分贪婪,京中贵胄里不得势的若在朝堂中遇到麻烦,许多都被司礼监敲过竹杠。 这些珍宝大抵也来路不正。 朱霁让四宝一样一样拿出来给他看看,做到心中有数。 首先,取出来一套文房宝器,包括痕都斯坦的白玉笔洗、苏麻离青的青花笔筒、上等湖笔宣纸,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