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回来,是预备着两年后科举。他家许多铺子是租给了卢正元做买卖,愿该府里管家来跑一趟的,却为他要看看京师新景,便打发了他来走动。 王掌柜见他为人有礼,并不拿调拿乔摆架子,心中甚喜,与之侃侃攀谈起来,“施家的小施大人定了亲,前些日他府上还往我们酒肆里定了许多酒去。” 郭昭含笑呷了茶,“噢?那但愿我后日去贺,他还有贵家的好酒招待我。” “小公子喜欢,改日我叫酒肆里送两坛子到您府上去就是。” 正说话,恍然听见环佩簌簌,朱钗映光,屏风后头隐隐绰绰一个人影福身见礼,“有劳久等。” 韫倩是由后门进来,恰好听见说起施兆庵的亲事,恍如哪里都逃不过去的陷阱,她从这里爬出来,又掉进那里,天罗地网中,她的声音被看不见绳索勒得有些碎裂。 落在郭昭耳朵,像只哑了嗓子的黄莺,他好奇地歪着眼,想将银屏望穿,看看后头坐的是怎样一位愁病西子。 “吭吭,”那王掌柜见他望穿秋水的眼,忙在边上咳了两声提醒。 郭昭适才自觉失礼,忙作揖回礼,由怀里掏出两份租契递与王掌柜,“祖父已经落了姓名,还请贵主落了款,一份我带回去。” 那王掌柜接了,送到银屏后,韫倩细看了,望望莲心,莲心也望望她,未带笔墨。王掌柜踅出屏风,欲叫外头小厮拿笔墨来,谁知那郭昭,傻乎乎地由怀里掏出管上好的羊毫,摘了玳瑁笔套,放在舌尖上舔舔,递给王掌柜,“我带着呢。” 倏闻屏风后头“嘻嘻”两声笑,像黄莺的羽毛,扫在他的手背上。他藏在袖里挠一挠,见王掌柜的影正要旋出来,他赶着上前两步去接租契,正站在屏风旁,趁机瞥眼偷觑。 那椅上坐着个葱蒨的侧影,裙如荷盖,衣如彩霞,鬓似乌云,簇拥着一张寥落的脸,一双寂寞的眼,不见一丝笑颜,好像刚才的笑声只是他的错觉。 她半垂着下颌,沉默里,涌着汹涌的浪潮,她好像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眼睃过来,便有像深海一样浩瀚的孤寂与忧悒朝郭昭打过来。 他接了契书,折在怀里,作揖告辞,刚走到门前,又陡地退回来,向银屏后绰绰的影拱了拱手,“你的嗓子有些哑,可用川贝煎了雪梨来吃,搁点糖霜,又润喉又甘甜。” 一霎气得王掌柜吹胡子瞪眼,只恨自己方才被他有礼有节的模样迷了眼,原来是个浪荡流氓!便一甩袖,冷眼射他。 他看见了,带着愧色垂垂头,须臾又理直气壮地抬起来,补了句,“一点不苦的。” 韫倩在屏风后头听见,怔了半晌,片刻回神,斜看一眼王掌柜,那王掌柜早气得胸口喘不平。郭昭见了,玉质面庞笑得完美的诠释了“厚颜无耻”四个字,又连作两个揖,“失礼失礼,告辞告辞。” 他走出门去,太阳落了山,余热未散,平地跃起的热浪里仿佛充斥着喧嚣吵嚷,枝上莺歌的,却是另一段故事了。 而韫倩则由屏风后头转了身,后门出去,暮云凄凄,背立昏鸦,又是另一种心境。 第80章 .?夜飞鹊(六)? “怎的洗澡反倒脱不得?…… 五月鸣蜩, 荆州的公案了结,惠德有谕,将一干人犯押送回京, 着奚甯回调原职,并收押潘凤等人, 待奚甯回京, 内阁定案,三法司汇审定罪。 旨意却对潘懋只字未提,朝野众人只得耐着性子等待奚甯返京。七月流火,奚甯得返, 在家修整行装一日, 次日便被传召入宫, 奚甯特问了小太监,不出所料,潘懋亦受传召。 惠德给两人皆赐了坐, 奚甯不敢轻懈,拜礼谢辞, “臣不敢妄坐。” 殿内震冰,惠德笑里带些凉意,望了望潘懋,又看向奚甯, 笑意添了丝和蔼,“你坐,听说你在荆州病了一场, 还是上回在都察院受刑落下的病根, 君臣多年,朕心里也疼啊。可有臣下参奏, 又确有其事,朕也不得不罚,否则国法何在?” 说话间,冷眼扫一扫潘懋,潘懋心知他言外之意,不敢妄动。奚甯目不斜视,忙拱手,“臣多谢皇上天恩,臣自知有罪,甘愿伏法。” 惠德点头慢笑,“听说你的那个女人有了身孕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