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竟跪下了,仿佛程佑光不点头便是个昏庸的皇帝。 殿内越发寂静,程佑光面有难色,见父皇似乎已被逼得冷汗都下来了,程稚玉起身,对着皇帝行礼。 “父皇,近日我命人为父皇新排了一场奏安舞,父皇可想看看?” 程稚玉的话打破了寂静,也替程佑光解了围,程佑光眉心一松,立刻抬手。 “好,好!稚玉一片孝心,父皇自要看看。” 程稚玉回身看裴若谙,裴若谙与她相处良久,也明白她的意思,当即让侍从去传跟随前来的鸿嘉殿侍女上殿起舞,这舞原本是侍女们为程稚玉排的,为了哄她开心,此刻倒也应景,而且鸿嘉殿的侍女皆身段轻盈面容秀丽,舞起来也不比宫廷舞女差。 长袖挥动,殿内再起舞乐之声,紫光卫大夫依旧跪倒在地,程稚玉却毫不在意,仿佛在说你愿跪便跪着。 她年纪小,又身份尊贵,胡闹也就胡闹了,殿上除了程佑光谁能说她? 倒是程佑光,颇为心虚的拿起酒杯,连与下面的群臣喝了好几杯酒,旁边的卫容妃握着纱帕,目光已带了几分恨意。 ——她入宫十年,因母家尊贵,一入宫便是妃位,又很快生下公主,恩宠更甚,可皇帝给她宠爱,给她荣华,却迟迟不肯点头扶她为后,那样面揉的一个人,竟生生将这事拖了八年,还发了好几场脾气,皆是因为那先皇后。 先皇后冯氏,皇帝之发妻,自皇帝还是太子时便嫁入永延殿,先后为皇帝诞下两子一女,长子程怀旻自皇帝登基即请封为太子,长女程稚玉亦颇受皇帝宠爱,据传皇帝还许了她及笄亲选封地,要以举州之力供养她,次子程怀璟虽因病养在青州,却也是程氏正统嫡子。 后与妃,一字之差,天壤之别,为皇后,禹州卫家便是后族,卫家可扩军,她可参政,连其他州牧的人选也可插手,她的儿子亦可为嫡子,继承大统。 可偏偏她只生了女儿,这些年连宫女都生了皇子出来,她却迟迟没有皇子。 如今他又拒封后之事,只怕是心里已有了成算,实不想给她这个皇后之位。 一曲舞毕,侍女们退下,紫光卫大夫还在跪着,以头戗地,无半点放过此事之意。 片刻之后,殿中卫氏一系官员皆起身跪礼,双掌置于额下。 “臣再请圣上立卫容妃为后!!” 整齐的声音回响在大殿中,先皇后在殿中也有诸多支持者,冯氏一系,太子一系,包括裴氏,但先皇后已逝,他们无法回驳这个奏请,只能由程佑光决断。 气氛一刻比一刻安静,连程稚玉都为父皇捏了一把汗,这时一个身穿红色官服的胖胖官员站了出来,笑眯眯的,对着程佑光拱手。 “圣上,先皇后慈心仁厚,想必也不愿见陛下孤苦伶仃啊。” 说话的是谢中之,当朝宰相,一个笑眯眯的老头,有些胖,个子不高,在稚玉小的时候还做过她的书席,后来做了宰相就不再来了,但稚玉依旧十分喜欢他。 想来父皇也喜欢他,她经常看到父皇与宰相在太清湖边喝酒。 而谢中之也是个极有能力的人,程稚玉尚未出生时,他便亲平甘殿之祸,后又辅佐还是太子的程佑光一路登上皇位,连程怀旻都对他敬爱有加,尊称他一声谢老。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正当程稚玉不知所以,更不知父皇该如何接话时,父皇像是被点醒了,竟神色一变在殿上哭了出来。 他以袖掩面,仿佛哭得十分伤心。 “阿衡与我年少相识,我……我……” “实在对不住她!” 几滴泪落下,他以手拭泪,声音更加哽咽。 “她多年操持,为我借兵十万,为我掌持后宫,唯留下两稚儿,临终前攥住我手,只为照顾好两孩儿。” “阿衡,朕……朕………忆奴欲死!!” 这话一出后面的宫女都在隐隐发笑,下面跪着的官员脸色也像是快要死了,谢中之和程佑光这一唱一和,竟生生将他们的谏议变成了胁迫皇帝。 皇帝都想先皇后想得要去死了,你们还要他立新皇后,不是逼他去死吗?可曾有一点体君之心?竟将皇帝逼到殿上哭泣。 再说了,皇帝膝下还有两个稚儿,哪里孤苦伶仃了?不需要再立个皇后来陪他了。 ——强君有强君和朝臣的相处之道,弱君也有弱君和朝臣的相处之道,程佑光确实是个懦弱的皇帝,但也着实是一个会装弱的皇帝。 于是稍歇片刻,下面的声音都变成了“圣上节哀啊!”“圣上节哀!”,殿上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来,这场谏议竟生生这样被压了下去。 立后之事再次落空,卫容妃眼中恨意更甚,攥紧纱帕,此时外面传来震震密雷般的鼓声,甚至从殿内都能远远听到马蹄的声音,侍人唱名的声音从宫门口传到殿前。 “怀化大将军到!” “怀化大将军到!!”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