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把人掳来公主府,已是触众怒,殷漾的大伯在朝中乃兵部侍郎,二伯是骁勇卫统领,殷漾是武将世家难得的读书的料,他十五岁中举,若不是殷家盼他稳妥,压他三年后再殿试,此时,他早已进翰林成清流。 然而,也就是在他十八岁这年,他遇到人生最大的坎。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目前看来,宁姝就是这道坎。 心里槽得再厉害,宁姝面色也一派冷凝,她目光逡巡四周,没看侍女,目光钉在殷漾身上,她笑了笑:“此番,怎么?” 侍女声音如蚊蚋:“殷家长辈带着殷家十七口人,跪在长华门……” 长华门乃皇宫西门,十多年前,有一起重大冤假错案,苦主就是跪在长华门三个时辰,感动先皇后,由先皇后推动调出案卷,平反案子。 可惜如今,长华门依然是长华门,作恶之人,却变成先皇后的嫡长女,广德公主。 外面对陆宁姝的骂声,如果能化成水,长安得被淹掉一半。 这种情况下,殷漾要是死在公主府,就是皇帝,也不可能全须全尾保住陆宁姝,只是陆宁姝身份特殊,不一定会死,但公主府的下人,将会迎来灭顶之灾。 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侍女想着,提议:“殿下,让红甲卫按住殷公子就好了。” 宁姝袖子底下的手指,轻掐着手心,突然,她一拍扶手,呵斥:“怎么,这公主府,是我做主,还是你?我的话不管用了是吧?” 侍女跪地:“奴婢不敢!” 其余人只好松手。 殷漾一得自由,将嘴里的白布扯出来,丢到地上,随后朝西南方一跪一拜,扬声道:“祖母,父亲,母亲,孩儿不孝,只能先行一步,只望家中长辈康健喜乐,望国中朝廷再无蠹虫!” 少年眼角泛红。 临终之前的肺腑之言,最是感人,虽然,这货又把陆宁姝骂了一遍。 宁姝察觉到,她身边的侍女,眼中含着不忍。 就在少年摸到挂在梁上床单时,宁姝突然道:“殷漪之。” 她喊了他的字。 殷漾不理她,她拽紧床单,伸长脖子,却听那蠹虫的声音,暗含讥讽:“你可想好了,你这次死后,我顶多是被罚进皇庙,五年十年后,风头一过,我照样出来吃喝玩乐,还能去你的坟墓前,载歌载舞,举杯欢庆。” 听到最后八个字,殷漾身形猛然顿住,似乎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回过头,瞪大眼眸:“你敢!” 宁姝换了个坐姿,双腿交叠,用一种流里流气的口吻:“怎么不敢?我都敢放你自戕,还有什么我不敢的呢?” “还是说,你觉得你大伯,兵部侍郎,能够收回我的红甲卫?” 说到红甲卫,殷漾手臂浮现青筋,少年目光几欲喷火:“你不过是遗臭万年之徒,不要以为有红甲卫,你就能潇洒自在一辈子!” 这倒是,宁姝能潇洒的时间,也就两年而已。 她眯起眼睛,笑得宛若狐狸:“遗臭万年?你们文人不是最喜欢读史书吗,你说我遗臭万年,那你这种……”她停了下,“世家儿郎,被迫变成公主男宠,还上吊自尽的人,你觉得,史书会怎么写你呢?” 殷漾骤地目眦欲裂。 宁姝哈哈大笑,形若放浪:“我不追求身后名,但是你,堂堂进士,百年之后,后人议论的不是你写过什么文章,做过什么贡献,而是你在公主府自尽而亡。” “祭奠你的地方不是殷家祖庙,不是翰林清流之地,而是长公主府。后人会揣度你长得有多漂亮,会揣度你多么瘦弱无能,才会被公主掳走……” 她还没输出完,殷漾已经恨极气极,从凳子上跳下来,迅猛如豹,朝宁姝扑过去。 他到底是不甘心的。 几乎是眨眼之间,殷漾就冲到宁姝面前,在扬起的发丝间,他的五官愈发明显,少年人不愧是能原主瞧中掳走的男子,五官精致如画,却不孱弱,而有一种锐利的带有攻击性的俊俏,若出鞘之刃,不避锋芒,美得令人过目难忘。 宁姝一动不动。 他杀心不改。 下一刻,他就被红甲卫按住,猛地砸在地上。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