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市收购政策的初衷是——在当年新粮收获、价格下跌时,国家入市收购,掌握一定数量的粮源,稳定市场价格;后期市场供给减少,价格上涨时,顺价抛售政策性粮食储备,以熨平市场粮价波动。 现实的情况却是,粮食产量不断增加,但旧有的粮食从没卖完,市场价本应是降低的,反而因为托市收购价的存在,市场价愣是降不下去,进一步加大了与进口粮食的价差,于是“洋货入市,国货入库,越积越多,陈化浪费”。 这很明显违背了成立国储粮的初衷。 谢开济阅历更深,很是沉稳道:“小魏你说的,是符合国家的利益,但未必符合粮食收储这一链条上所有人的利益。” “国储粮的大部分利润来自哪里?来自国家财政支付的保管费。譬如目前中央财政对政策粮收储企业的补贴标准是,每收购1斤小麦补贴收购费0.025元,保管费补贴是每年每斤0.035元,你说收储的粮食是多点好,还是少点好?” 魏明动动嘴,问:“不是吧?” “要不然你以为?粮官历来是‘肥差’,前两年国储粮豫省分公司系统不是挖出了上百只‘硕鼠’吗,就是通过‘转圈粮’套取利益……”谢开济不客气道。 所谓“转圈粮”,是指国储粮直属库在托市收购前给相关联企业打招呼,让其帮助拍下以前收储的陈粮。等到实际收购时,粮库再从企业手中把陈粮买回。粮食在交易过程中并没有离开粮库,仅仅是粮库和企业之间的账面交易,原地“转了个圈”后,就能为粮库、关联企业等带来一笔国家粮食补贴收入。 这两年国家明确要求加强了监管,起码在豫省这边,这一套不好使了,却也令其更加重视新粮入库。 不看数据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在豫省,国储粮托市收购的小麦,往往不低于全省小麦总产量的50%,也难怪分公司的李总坐不住了。 谢开济想了想,无奈道:“老板,我们得想个办法。豫省全省都有保证粮食安全的任务,挂着这个名头,国储粮肯定能争取到不少支持,轻易就能让我们的合作社落地梗阻……” 这段时间跑下来,豫省地方普遍存在的一些问题,如官僚主义风气重、服务意识淡薄,谢开济已经深有体会了。 而且,如此巨大的收储量,仅仅靠国储粮一家企业肯定是完不成的,少不得要委托地方和民营企业代储。除了像嘉谷这样,根本不在乎从托市收储中获取利润的企业,其他的也会是国储粮的支持者。 齐政不爽的挪动了两下,道:“除非我们放弃原有扩张计划,否则他是很难满足的。又或者我们不在乎优质优价,为国储粮提供粮源。其实吧,这也不是不可以,但接下来两三年不方便。一来销路已定,我们总不能抛弃合作商吧,二来,我同意魏明所说,国储粮也需要时间去库存……” “或者,我们可以缩减一下在豫省的小麦种植面积,转移到其他产区?”谢开济建议道。 惹不起,躲得起,这是最简单的方案了。 齐政却撇撇嘴道:“你怎么知道,在其他产区,国储粮就没有类似的要求?” 谢开济苦笑,他还真的不敢断言。 越是粮食主产区,国储粮的存在越是明显。别说,复制这一幕的可能性还挺高的。 这也是齐政不愿轻易妥协的原因之一,就算躲得了一时,又能躲多久呢? 归根结底,这是市场化和政策化之间的矛盾,也是行业结构升级所必须承受的阵痛。 如果是为国贡献也就算了,现在的问题是,像李总这样一些人,不愿意承受任何阵痛,却希望全部转移给嘉谷,但是,齐政凭什么惯他啊? 魏明思忖良久,说话了:“也许,可以找上级来制衡他?” 系统内的问题,最好还是系统内解决。 说到底,谁还没点关系呢? 米面油是基本的主粮,涉及国家粮食安全,在哪个国家都是和政权紧密关联的。 益海嘉里曾因高价抢购数万吨粮食而被国储粮指责“扰乱市场秩序”,引发了各方对益海嘉里的口诛笔伐,但那是因为嘉里身上披着的“外资”属性。 嘉谷却完全不一样,怎么说也是自家人,政商关系是杠杠的。 然而,这并不一定是步好棋。 谁知道李总又有什么背景,而且这种基于系统利益的冲突,也不是某位上级就能管得住的。 “不过,思路是对的。”齐政点评道:“做粮油生意,需要和政府建立良好关系,但是又要比政府更有远见,因为政策随时可能调整,只靠关系是没用的。我最喜欢的方法,是以势压人。”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