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每年拨下来的修缮赈灾款,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非得等到溃坝,然后再向朝廷伸手要救济?” 九幽叹道,“皇族能有如此愤世嫉俗,六叔觉悟很高嘛。” “但凡我不是当兵的,我一定会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但我已经有了官职,再沾染朝政的话……恐为人诟病,落个功高震主。”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兼京兆尹,便扭头看了看满眼苍茫、锐利千里的六叔。 “六叔这是在点我吗?我抢了你京兆尹的职位是吧?” 他瞥了她一眼,咧唇嗤笑,“你又不是花魁娘子,凭什么点你。” 九幽顿时敛了神色,愠怒,“宇文直!你成天混迹风化,也不怕得了花柳病?” 他赶紧收声,“你看那野狗……眼睛都是红的,就是吃人吃多了。” 她毛骨悚然的扭头看去,真看到一条黑瘦的细犬,拖拽着苍蝇缭绕的、一条黑红腐烂的带肉腿骨,看样子是个人腿。 宇文直忽然意识到职责所在,便拽着她手腕子道,“该走了,小心别被野狗盯上。” ……她瞅着自己被抓住的腕子,试图挣开: “六叔别这么不见外,我与皇叔不相熟那会儿,他连我的手都规避,连衣袖都不触碰。” 他这才撒开她的手,皱眉, “我跟男人厮混惯了,倒忘记你是侄女,还请见谅。但是皇兄那个拒人千里的风度,一般人可学不来,我也不想学。” “六叔倒是皮实,怎么说都不生气。” “皮实的孩子好养活,皮实的成人才好存活啊。” 华胥姑娘暗自点头,六叔这样的男人确实好养活,随后她便甩去了这个想法……不能怪她谨慎,这位宇文家皇族的男子,可不是她该琢磨、如何养活的。 洪水褪后,满地黑黢黢的,如同烂泥塘。俩人随后居然遇到了饿殍千里,出了长安,居然能闻到臭气熏天!九幽当时就梦回黄陂城了,但至少黄陂城是座城池,有人组织抗疫。 而这是臭水沟子的郊外。 九幽沿途看了不少人间疾苦,而她身旁那位——带她看炼狱的人,却沉默寡言端庄肃穆。 她忍不住问他:“这些死尸,不会引发时疫吗?” “若引发时疫,怕是只能等死了,即便我军中府兵染上时疫,也要看命。” “怎么看命?就不能给病患吃药,治病吗?” “你是想起皇兄,患上的痈疮了吧?不是所有人都有兰陵王的统率力,不是所有地方,都有齐国南方那么多草药钱财;更不是每个人,都能遇见你。死一个老弱病残受到的损失,远比死一个精英良将,要小的很多,统领者要有所取舍。” 小侄女瞪着琥珀眼仁,错愕的看着他,有些不可置信,宇文直又道:“爱民如子的向来是少数,发国难财的才是多数,你若不能救这些灾民,便不要发无用的……菩萨慈悲心。” “我就问了一句……你叨叨这么多话!?” 他垂眼瞧这小姑娘,皱着委屈巴巴的小脸儿,宇文直顿时语塞。 直到俩人遇见个、饱经人间疾苦的老妇。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