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门框疼得要命也是真的。血案是真,尸首是真。没一处假的地方。翁麟笔停了,脑子没停:这事分明真得几乎像假的一样怎么就真的成了真的呢(在这绕口令来了)? 显然,翁家已周旋着把这事平了,五叔叔也着实奔忙了几天。他吊着眼看发呆思索的翁麟,又斜着眼看全不知情的翁虎。好叔叔不打算让更多人知道这篓子臭事,于是也不再作声(虽然进门时他狠狠大闹了一番要翁麟给他磕头道谢)。 “这事,就这么,了了?”翁麟问道。既是说那起凶案,又是说这本好戏。 “当然了了。”五叔叔见他清醒了些,口气也和软下来,“你还想要个续集是怎么的。” “第二部电影吗?”翁虎插嘴,“这么一会儿,你们都想到那么远了?”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再来第二桩命案可受不了。五叔叔为了疏通关系,连翁麟他老子的军费都搭进去一些。不是五叔叔抠门,不愿拿自己家私来贴补,而是亲兄弟明算账,谁儿子犯的浑谁去偿这亲子债。何况他和翁麟父亲只是祭祖磕头时都隔了行的堂兄弟呢。 谁知道摆平这杀人的事,算到底,竟然不是很大的窟窿。从军中挪用的钱最后还多出了不少,末了,余在五叔叔手里。花是不该花了,还也不敢还回去。简直撒尿擤鼻子,两头脏。 可钱再烫手,谁嫌钱多。无非动动脑筋,转变思路,改变性质:若是正当收入,也就能正常花销。 五叔叔还正思索呢,翁麟已有了主意。 “叔叔,小侄有小小一笔积蓄,为表感激,愿为叔叔置办点小玩意头。”他带着笑,钢笔又在纸上划了几画。 “好侄儿,咱不兴这个。”五叔叔起身,“准备给叔买什么?” “并非某一样东西。”翁麟将稿纸展开来,“方才见外头落雪,小侄心内感伤,想百花苦冬而不能久,皆尽抱香而死。所以斗胆有了一计。” 他就讨厌侄子这套酸里酸气的骡子拐弯屁,便不耐烦道:“说来。”如果这计是买叁十盆假花给他摆屋里,和蔼可亲的五叔叔能给他鸡蛋黄子都打出来。 “此计便是,举办花国选举大会。花气袭人,人如新花。万艳同台,暖气烧足,如此一来,这个冬天,就没有一朵花会冻死了。”笔尖的墨水漏了,在纸上砸出一朵小梅花来。足见翁大少胸怀,感天动地。 其他的套话五叔叔不予评价,花花世界,他是熟的。所谓花国选举,有过先例,实际上是当红舞女选拔赛。旧时是评出状元,榜眼,探花,现今时代进步,群芳合该争个正副总理总统当当。 这可是,又新奇、又有趣、又能花、又能赚。五叔叔又理顺一遍思绪,不由拊掌微笑。尽管这侄子老是捅娄子,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总是有些精致的鬼机灵在身上的。 “好侄儿,既有如此卓见慧思,如此雅致高行,少不了叔叔也要拿些出来作陪的。” “哦我亲爱的叔叔,如此慷慨无私,如此宽仁厚德,小侄感佩无涯矣。” 翁虎听不懂。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挖苦对方。只觉得身上越加发冷。他已经吃了一些点心,又从盒底拿出四色小碟子来,招呼道:“哥,吃些糖瓜?” “多谢。”翁麟走近,拍他肩膀,“小虎,一起吧。一场盛事,错过了可惜。” 长辈和兄长张罗的事自然不会有错。只是大哥想法变得怎么这样快:才在聊电影,又说要续集,这会儿又变成什么闻所未闻的花国大会了。真是比天变得快。这会儿,外面倒也不下雪了,只是还有阴灰的一片雪云,罩着他们深阔的府宅,看着怕人。 和眠凤是在哪里认识的?妓寨都聚在地势低处,一到下雨天,像落进一个鬼造的龙宫,又湿泞又繁乐又迷幻。眠凤本来无意给他送伞,只是她站在凉台上,失手把油纸伞砸在他头上——这样太俗套了,翁少自问并非西门庆,不可能头上肿个大包还会爱上这冒失的女鬼。 那么,又该是何等凄入骨骸的场景呢。他闭眼细想。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