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还有扶乩,卖些丹丸什么的。” 岑开致若有所思,道:“白事铺子,想咒她婆母早死?这法子也太迂回了吧。每天神佛跟前跪着那么多人,轮都轮不到她。” “又说胡话了,快吃吧。”钱阿姥道。 雨声喧腾,却叫这夜更静谧。 菜价米粮高涨,慌得钱阿姥好似入冬前的家鼠,见缝插针的搬米扛豆,能省则省,为着几个灯油钱,几人都聚在岑开致屋里,阿囡在念书,阿姥在熨衣,公孙三娘新做了学生,在练着记账。 岑开致虽闲在一旁看戏文,却要分一只耳朵监督阿囡,撇一只眼睛盯着三娘,倒是个正经夫子。 浓黑的雨幕之中,小小食肆温馨而宁静,比之不远的周家虽寂然无声,却又如惊雷爆裂。 冯氏席地而坐,抱着她那双残破畸形的小脚,看着周老婆子临死时刻面上惊惧苦痛而扭曲的表情,仿佛这是一计抚慰她双足疼痛如裂的良药。 这一夜在雨声中寂然的迎来格外热烈的晨光,岑家食肆的早膳不多,尤其是这炎炎夏日,汤水一类的热乎吃食都卖不动,油饼更嫌腻人。 食肆这时节只卖三样早点,蒸扁食,麦饼和青草糊,扁食就像馄饨皮包的饺子,因为皮格外的薄,所以蒸好之后晶莹剔透,显得格外饱满紧缩,且油亮亮的,仿佛一位丰腴妇人裹了件不合尺寸的小衫,将内里馅料尽数勾勒,豆芽、肉沫、海米、豆腐碎,真是诱人得紧。 赶时间的食客最喜欢买麦饼做早膳,麦饼是烙出来的,皮薄却不透,金黄香韧,不容易破皮,讲究些的用巾帕一裹,不讲究的信手拿着吃。 麦饼做的好吃,最仰赖阿姥腌的咸齑和弹牙的肉皮。一口咬裂麦饼皮,内里的馅料烘出热气来,因为馅料中有了酸味的咸齑,所以香而不腻,肉皮在咀嚼中格外明显,既有肉香,又有了出挑的口感。 最好吃的麦饼在书塾里,因为孩子们会哄抢,会夺食,吃到嘴里时更多一份胜利的喜悦。 钱阿姥原本做的好豆腐脑,但是做豆腐脑赶着早市卖实在太累人,岑开致就不叫她做了。夏日里青草糊清凉败火,青草是用草植熬的,自有一股草木清味,不用冰镇也十分爽滑,只是黑黢黢的,不及木莲豆腐那样好看,但是下火消燥更甚于它,淋上一点糖水甜丝丝的。 每每下学,书塾里便涌出一大群小郎来食肆痛饮,再经过他们回家一赞扬,家中长辈哪怕是不进来用膳,路过之时也会进来买上一碗。 眼下,这条街市已经醒来,只是还虚着眼,伸着懒腰,困意朦胧。 ‘哒哒’的马蹄声清脆动人,岑开致歪头一瞧,就见江星阔骑马信步而来,小幡随晨风而动,三角尖尖的影子落在女娘双眸上,遮住一早就过分刺目的阳光,好叫她看清这个郎君出众的身姿。 “昨夜同陈寺卿聊得迟,便也歇在廨舍中。”江星阔微微一笑,一早便见她,果然叫人心绪愉悦。 江星阔吃什么一向是岑开致做主,正此时,瞿家的赵婶也来要了一大张麦饼和两笼扁食。 “泉九怎么样了?”岑开致问。闻言,江星阔也关切的看了过来。 “精神头不错,原想叫他吃米粥,只是他可怜巴巴一双眼瞧着,小娘子让他逗笑了,说买岑娘子家的扁食给他吃。” 第47章 凉浆和钱行 食肆生意不错, 岑开致歇了这几日,许多人都馋她的手艺了。后厨阿姥一边洗仙草一边看着火,扁食都是一笼一笼的走,烙麦饼的大鏊架在门边, 一张麦饼脚盆那么大, 公孙三娘颠来倒去也不见她手酸。 岑开致给江星阔另做的乳盏上锅蒸了半盏茶的功夫, 就在一片浓白的热气之中透出香甜来, 站在灶边忙活, 虽穿着细薄的麻衣,但还是觉得小腿上一阵痒, 汗珠滴滴滑落,仿佛挂不住柔嫩的肌肤。 江星阔栓了马就没瞧见岑开致了,下意识的去寻她。后厨热气熏腾, 门自然开着, 江星阔不过打眼那么一望, 就觉得心头一跳,像是吞吃了几个爆竹。 岑开致脱去了外衫, 只穿一件背褡, 肩头如背月, 两弯雪藕如凝冰, 江星阔双颊滚烫, 贴上去凉一凉,又该是怎样的滋味? 他想走,可脚下仿佛生根,寸步难行。 岑开致浑然不觉门外人的窥视, 又松松拎起裙踞, 用一块粉帕擦拭腿上滚落的汗珠。 门外仿佛有片影子慌不择路, 匆忙逃窜,像被烈日驱逐,岑开致这才觉察有异,忙穿好衫子走了出来,却不见人影。 江星阔从未有过这般似贼的行径,掀了门帘走出,就见大堂里坐了几个街坊熟客,他们一边吃着早膳,一边聊着昨日今日的事,热闹而恬淡,闲适而平和,衬得他胸膛里‘突突’跳动的心格外躁动不安。 正努力的稳住气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