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人能够相守却不能相知,能够相知却不能相守,而若得不到既相知又相守,究竟是能够相知幸福,或是能够相守幸运?傅林没有答案,但对于娘而言,相知比相守还要刻骨铭心。 之所以如此肯定,只因为娘曾说的一句:人生在世譬如朝露,相守到生命的最后不过步向死亡,但相知一瞬,是刻在灵魂的,即便为鬼魅也能永存于心。 幸福对每个人的定义都不同,但娘已经得到她所想要的,这一生,皇帝都会谨记着她的一顰一笑。 「儿臣参见父皇。」傅林行了一礼。 自从上次与父皇的谈话之后,父皇像赌气似的冷落自己一阵子,不曾召见自己,也不许他来请安,只是但凡有美味佳餚、奇珍异宝时,又总会赏自己一份,令宫中朝中的风向不定,人们都在猜测皇帝的用意,不敢轻举妄动。 「起来吧。」冷冽而生疏的语气从皇帝口中吐出,傅林也不甚在意,毕竟父皇既然已召自己前来,想必心中已有决断。 果不其然,皇帝缓缓开口:「儿啊,这阵子父皇想了很多,想来是你还不明白当年的事情,才会被宵小之徒影响,转而说出那些话。朕已给你这段时间去明白宫中的一切,你明白朕为何如此生气吗?」 「儿臣明白。」傅林冷静的应对着。 —被宵小之徒影响吗...... 周天恩知道傅林的身分后,曾冷酷且决绝的告诉他:「对你,傅语嫣的儿子,我是不会手软的。因为这是你们欠我的。」 傅林在皇宫生活已有一段时间,明白周天恩身为皇子之首,却过的不如一位不甚得圣心的公主,以他的才华和气度,只能说是为母所累。皇位曾经离周天恩不过咫尺,无须费力便能触及,甚至不必费心思去守住,以嫻贵妃当年宠爱之盛,封后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 既为长子,又有皇帝宠爱,简直想不出有任何阻碍的理由。 只是,那已是过往。 周天恩曾经眾星环绕,是皇城里一团熊熊散发生命热度的火焰,是宫墙中最璀璨的一粒明珠,是眾所周知的惊才绝艷,如他之名—深受上天的恩典与眷顾。如今惨淡的遭遇,就像火焰燃烧过后剩馀的灰烬,就像明珠脆裂残馀的光芒,就像江郎才尽一般只能抱着过往的繁华独自凋零,怎么也回不去精彩闪耀的曾经。 火焰已灭,明珠光芒已逝,繁华落尽只馀独身。 「明白就好,不愧是朕和语嫣的孩子。」得到满意的回答,皇帝微扬嘴角,忽地话锋一转:「既然已入皇家,名字恐怕要改上一改,朕已令礼部准备几个名字,挑个喜欢的,让皇儿你确实认祖归宗。」 心上微微一动,作为「傅林」已然活过许多年,如今却要做为另一个人重生,即使内心深处五味杂陈,但面上只是淡淡说一声:「是。」 周允上下端详自己的儿子,俊秀的五官仍带着一丝少年的稚气,但眼眸间的淡定从容也使他身上笼罩一股稳重的气息,不过于纯真也不过于世故,这是属于青年才能有的独特气息。 曾经他也如此,大约也是在傅林这样的岁数,他遇见傅语嫣这名带着神秘感的女子。 有些人虽然只存在于生命中短暂的片刻,却永远鲜明而完美。可有些人...... 脑中浮起另一位女子令人憎恶的面容,周允右手情不自禁用力握紧,目光闪过一丝狠烈的杀意。 「父皇?」傅林见皇帝的面色霍地转沉,疑惑地唤一声,才让周允回过神来,调整一下呼吸,突如其来地提议:「皇儿的年纪是该成婚了,从前你与我说过的那位女子,何时带进宫来让父皇瞧瞧呀?」 傅林呼吸一窒,有些惶恐地望向皇帝,后者漫不经心地瞇细眼:「放心,父皇不会为难她的,瞧你这样子!这几日你去带她进宫吧。」面对着无可拒绝的命令语句,令傅林只能沉默的点头。 「你下去吧。」周允摆了摆手,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奏摺堆中,而傅林行一礼便离开养居殿。 诺大的养心殿,成山的奏摺,坐着代表着至高权力的椅子,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乘载着周允一生的心血。如往常一般翻看奏摺,可今日,他却有些心浮气燥无法静下心来。 霍地,一直站在一旁替皇帝磨墨的李虞几不可闻似的喃喃:「陛下,今日是九月十二日。」似乎不是要与皇帝说话,似乎只是空气间不可闻的幻听,看似漫不在乎地出现,也将无声无息地消逝在寧静里。但,足够让皇帝清楚听见。 周允握着笔的手一僵,随后彷若未闻似的继续批阅奏章。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