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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阳


延的麻痹感越来越重,唐景珏的手臂竟然被杨冰挣脱开来。杨冰的两只手重新握在刀柄上,从胸口正中撕开了熊冯特的身体,场面堪比秦斌多次避而不谈的酷刑。

    没有刺耳的嘶吼声,但能够确认的是,熊冯特还活着。

    熊冯特眼睛都睁不开,身上的苦楚正一寸一寸地折磨着他的神经,他艰难地张开口,却又无力地合上,他的呼吸薄得像蛇信,只有若有若无的嘶嘶声急速地吐出,又消失不见,断断续续,时间间隔长得骇人,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可他仍然活着。

    他的脊柱骤然绷起,整个腰背弯折,带着身体几乎弹了起来,砧板之上的死鱼一样因为条件反射而动了几下,他咬着几乎溃烂的舌头,雨汽无孔不入灌进他的口腔,“杀了……我,小……伍……快……杀了我……”

    呆滞的小伍定定地跪在旁边,他沉闷的意识突然被熊冯特断促的声音唤醒,只是这一次,他终于同时想起了所有的事,封希阳和小伍的一切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然后又带着撕裂般的痛楚相互纠缠,他整个人撑成了两个互不相让的灵魂的容器,每一个都要撕开他这层人类的覆膜。

    暗色的天幕下落下一张大网,他的每一寸血肉都被绳索勒得畸形,最终这幅肉体终于被挤压成无数碎片,烟花般炸开。

    在第一枪之后,唐景珏就能确定熊冯特必死无疑,可是他没料到杨冰执着到这种地步。怀里的白池呼吸平稳,静得像是睡着了,唐景珏收回僵硬的手臂,颤抖地附上白池的脖颈,温热的,颈脉规律地跳动着,一下,一下。

    真好。

    她还活着,真好。

    猝然间,小伍夺过杨冰的刀,爆发出的力量强得骇人,将熊冯特拖至船舷处,甲板上留下一道红得发紫的血痕,顷刻间,又被泼天的大雨冲刷干净。

    他用最后的力气将熊冯特的喉咙割开,然后将刀尖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义无反顾地抱着熊冯特跳入了海中。

    耳边淌过一阵嘶嘶声,熊冯特的内脏勾在他的手臂上,缠结得像滚乱的毛线,怎么都解不清楚。

    “谢……谢……”

    熊冯特几十年的血雨腥风,从没设想过在恸哭的天地之间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这两个字。

    可小伍没有听到,他耳边是潮湿的雨声。在冰天寒地的雨天,小伍又回到了风海,母亲给他背上书包,背后传来父亲的谩骂声,母亲揉着眼睛,却笑着牵他的手走向学校。

    母亲在路上跟他说,他的名字是找一个教授给他求的,父亲说希望他出人头地,有钱有权做大官,母亲觉得官运财运什么的都不用求,健康开心最重要,教授犹豫了一下,说小孩姓封,阳者,高、明也,左耳具山之形,有登高之意,封高位者易孤寡寒寂,故右压日照,以调而和之。中间字取希,希其光,又引为父母寄愿。封希阳,愿这个娃娃能一生顺遂,无病无灾,借日月寿数,百年福运绵长。

    母亲说他们对这个名字都很满意,经常嘴里念着,在他还牙牙学语时逗他。

    封希阳啊。

    阳阳。

    封希阳。

    走到校门口,母亲将他交给老师,他抬头,隔着窗看到了早已就坐的同桌。

    老师推着他向教室走去,与边上的娃娃头都汇聚在一起,背后传来母亲的叮嘱。

    “阳阳记得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

    声音灌入了巨量的水泡,封希阳张张口,湿咸的海水涌入喉腔,他挣扎着伸手,想告诉母亲,他知道了,可是身体无力地坠向深海,潮涌将他和熊冯特越分越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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