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玹当了千年的鬼差,打过交道的灵魂成千上万,即便只是隻字片语也能从中听出不寻常;而他又对辛佑梨再熟悉不过,光是听见并不平稳的抽气声就知道小孩肯定是哭了,只是拼命忍着不愿让他们担心。 「佑梨啊,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吧。」周围鬼魂们都焦急地盯着他,李玹和当年哄着初来地府的使者时一样,放缓了语调,试图弄清孩子为什么忽然伤心:「不是说好会努力监督目标的吗?怎么突然说要换人?」 「柳先生……目标说,叫我别老跟着他,造成他的困扰了……」虽然已经过去半小时左右,回忆起柳道镇用那张不变的冰块脸说出这句话的情景,辛佑梨还是难过得不行:「我很烦人吗?可能是多话了点,但也是为了想让他跟我说话啊……」 一直在旁边听扩音的少女沉着脸,将一把黑锁甩到桌上:「不如我直接去把那傢伙的灵魂撕碎?」 「别乱来,他没干过罪大恶极的坏事,不能让你去处理。」白衣少年摩挲着手里的哭丧棒,脸色一样难看:「最多只能我去。」 「别闹了,佑梨的目标不是恶人,你们两个都去不了。」坐在堂上的阎锡载头疼不已,黑白无常看上去还是青少年,实际上和他年纪差不多,因为职责是处理恶鬼,出手也素来以狠戾着称。要是让他们动手,柳道镇就没有下辈子可言了:「冷静点。」 他在这头劝导蠢蠢欲动的黑白无常,李玹还在安抚已经开始低声抽泣的阴间使者:「哪里烦了,我们佑梨是活泼开朗。那人不想跟你说话就不说话,还有我们这些鬼陪你啊,对吧?想诉苦了就告诉我们,大家的号码你都知道,随时都可以打过来。」 「办公时间以外,工作时不能接私人电话。」 上首的阎王补充,李玹瞪他一眼,示意趴在脚边的地狱犬去咬他,接着遮住公务机的收音处好避免吠叫声干扰通话:「佑梨啊,再考虑一下吧?这个目标可能态度不怎么样,但也没什么危险性,又一心求死,不用怕节外生枝,适合你磨练。如果之后还是没办法忍受再告诉我,我会找人接替你的。」 晚风颼颼刮过耳畔,不觉间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辛佑梨抬手抹去眼眶中的湿意,强打精神向话筒那头应下:「好。」 地府事情多得很,鬼差们偷间也只得片刻。掛断通话后,阴间使者收起公务机,傻愣愣地抱住膝盖,将下頜搁在腿间,迷茫地注视远方。 柳道镇居住的地方是首都,这里又是中心区,放眼望去,目光所及处尽是大片灯海,车流穿梭在一条条高速道路上,宛似萤火攒成的光带,闪烁如星。 ……这里住了很多人吧?也许比地府积累千万年的鬼魂还多,毕竟鬼们总要投胎,留在原地的是少数,真正会长久待在地府的严格说来只有他们这些鬼差。 说起来,在地府的日子也已经过去十年了。辛佑梨出神地想。虽然对于成为鬼差前的事情毫无印象,一睁眼就成了实习使者,但忘却过去也没带给他多少不便——套句孟婆常用来劝鬼的话,不是什么事情都得被记住,有些记忆只会带来痛苦,那还不如拋弃之后好好过崭新生活。 地府的鬼魂们都对他很好,自己也过得再舒心不过,刚才通话时听见那端动静就知道大家都因为担心他而聚集了起来,有这样温暖的、彷彿家人般的鬼魂们照顾自己,柳道镇给予的打击又算得了什么呢? 心境倏然开阔,辛佑梨动了动身体,想起身飘回男人家里,才刚立直身子,顶楼的逃生门被人奋力推开,钢製门板打上另一侧水泥墙,吓得阴间使者抖了抖:「谁啊?」 闻声,来人将视线朝他那处移来,在看清惊魂甫定的青年后大步流星而来,在不足一尺的距离停下步伐:「……别走。」 「……咦?」 阴间使者呆住了。 不仅是因为出现在眼前的柳道镇看上去汗流浹背,说起话来气喘吁吁,也因为他直白的挽留话语。 不是说我烦人吗?现在这是在干嘛? 见他迟迟没有回覆,平復气息的柳道镇紧抿双唇,朝前又迈进一些,箍住青年手腕,彷彿怕他下一秒就在眼前消失。 「不要换人。」黝黑瞳眸望进仍写满迷惘的鹿眼,柳道镇的每字每句再清晰不过:「留下来,辛佑梨。」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