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 地铁站的灯光早已熄灭,轨道空无一物,闸门闭得死紧,连隻蚂蚁也没法鑽过。 警卫老刘拿着强力手电筒,踩着已经停止运转的手扶梯往地下楼层走去。这是他今天上班的最后一个任务,只要巡视完毕,接下来一直到下班都能窝在警卫室舒服地等待天亮。 老刘是个间不下来的人,年轻时跟着渔船跑了半个地球,干到中年后有了自己的船,每年往往要花上几个月讨海,好供子女双双出国读书,一直到年届耳顺才在孩子力劝下卖了船待在家里,享受起普通人的退休生活。可在家陪孙女孙子玩了没两年,他又开始想念起大半夜在渔船上精神抖擞撒网的时光,差点想再买条船出海,最后在老妻与小孩坚持下放弃了念头,改做起附近地铁站的大夜班保全。 虽然是份和波澜壮阔的讨海生涯无法比较的工作,好歹是不必在家里枯躺着等太阳露脸了。老刘仔细地用灯光打亮每一个角落,审视这儿是否有任何不该出现的东西──偶尔会有游民因为怕冷而躲进相对温暖的地铁站睡觉,老刘情感上对这些大多有难言之隐的甘苦人有所怜悯,可又没法违背职责,在叫醒他们客客气气将人请出去后总会有股莫名的罪恶感升起。他上了年纪,没法负荷过多负面情绪,于是日日都暗自祈祷今天别碰上那种两难情况。 在这干了几个月,他对地下楼层的地形早已熟諳。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确认往常容易躲藏着人的僻静角落都空无一物,老刘吐出一口气,庆幸地准备回到手扶梯处。 一对硕大滚圆,在闐黑中发出幽光的瞳眸乍现,老刘大惊,将手电筒对准那处:「谁!」 「喵!」 被强光打中的生物急促地发出叫声,老刘镇定下来,看清那物事的真面目后上前蹲下,伸出粗茧密佈的手:「哎,你是从哪鑽进来的?」 黑猫伏在地上,享受着警卫的抚摸,不时翻过身露出肚皮,前爪搔弄着自己的耳朵,愜意地像是在享受一场按摩。 「真黏人。」老刘家里原本就养着猫,是女儿以前在外地工作时领养的三花,调职回娘家城市时也一起将牠带了回来。老刘夫妻原本不怎么喜欢猫,但名叫妹妹的三花猫总黏着他们,又乖巧可人,久而久之两老也被收服成了猫奴,女儿有时还会开玩笑抱怨她才是捡回来的那个。 说起来,最近这附近似乎出没着刻意欺侮流浪猫的人。老刘想起和年轻同事交接班时聊到的内容,心下隐隐不安。这隻黑猫没有项圈,却又亲人地很,万一被那些傢伙逮着,进行恶意虐待,那该如何是好? 斟酌再三,老刘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蹲低身体,目光对着已经直起身来,轻甩尾巴的小黑猫,试探着递出手掌:「小黑,跟爷爷回去吧?」 黑猫幽蓝的双瞳注视着他,耳朵动了动,转过头看这空无一物的右侧,片刻后伸出一隻前爪,将肉球搭在老刘的掌心:「喵。」 老警卫喜逐顏开,小心地抱起黑猫,手电筒照向手扶梯:「走啦,早上爷爷再带你去扫描晶片啊,如果没主人,那你就是妹妹的弟弟了。」 趴在他肩头的黑猫喵喵叫着,眼眸依然望着虚空处。蓝色双瞳依稀映出一个正向牠挥手道别的人影。 「……离开了啊。」人影在警卫与猫的背影完全消失后放下手,低垂着眼,从口袋掏出手机,下一秒便将手机「唰」一声拉开,成了卷轴般模样:「刘兴龙……六十三岁,死于心肌梗塞……有了。」 他单手捧着平板般的装置,右手掌悬空一抹,画面骤然成了雪花片片的杂讯,不过几秒,血红的字再度浮现,内容却截然不同。 「刘兴龙,八十岁,死于自然衰老。」 青年满意地端详一会,双手抓住两端朝中央一合,卷轴又变回了一般手机的大小。通知声接连叮咚响起,他点开讯息框,熟练地打字回覆起来。 李判:这么快就完成第一个任务了?我们佑梨做得真好~ 阎王:不算完成,那老人是突然发善心救了死期不远的生命,所以延寿了。 李判:你闭嘴,不知道第一回出任务的孩子需要夸奖吗?佑梨快封锁他,烦人。 佑梨:别吵架[尷尬笑脸]谢谢李判和阎王,虽然不算完成任务,但是小黑有了家也很好。 阎王:小黑?你说黑无常? 李判:我待会就去告诉黑无常,阎锡载你完蛋了。 阎王:…… 辛佑梨看着倏然安静的对话框,忍不住笑起来,可没多久,脸上又满是不安。 他是阴间使者──一个专门拘将死之人魂魄,护送其到地府的存在,警卫老刘就是他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