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程丹若拍松棉花枕头,垫到脑后?,“刚在父亲那儿你话就少?。” 帐子细细掖在被褥下,隔绝出一方私密的小天地。他拉高被子裹住她?,自?己则靠在软枕上,放轻声音:“没什么事,就是有些……” “有些担心陛下?”她?接话。 他微微颔首:“你觉得陛下能不能熬过这回。” “难。”程丹若蹙眉道,“我没问过太医,可大过年的,如果不是生了重病,怎么也不至于找这晦气。” 谢玄英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却还是抱着希望,没想到答案依旧不如人意:“陛下的年纪也不算大……” 这话说着,他自?己都觉无力?。是啊,陛下春秋不高,可两年前在密云山里?,御医开的药方非同寻常,多少?露出些许端倪。 陛下或许真的不行了。 一念及此,谢玄英就觉得难以呼吸。 回忆滚滚而来。 他记事早,还记得头一回见到帝王的情形。那是在乾阳宫,年轻的帝王立在窗边,含笑道:“世恩,这是你家老三?好俊秀的孩子,叫姑父。” 彼时,谢玄英还有些懵懂,不知道何谓帝王,老老实实地叫了:“姑父。” “好孩子。”帝王解下腰间的玉佩,“拿去?玩。” 他没有见过这么白的羊脂玉,接过来放在太阳底下看,还很欣喜地说:“不会?化?的雪。” 帝王大乐。 此后?,他进宫的次数变得更多了。 面对外人的时候,帝王比父亲更威严,可面对他的时候,却比父亲更慈和。他曾经失落过父亲对二哥的看重,但有了这样一个?姑父,他心里?就好过多了。 半个?父亲,半个?姑父,拼起来就和二哥一样了。 再?大点,隐隐约约明白了“帝王”的意义。他又对这个?男人产生了莫大的崇拜,这就是九五之尊,执掌天下的人。 天子是与众不同的,牧万民,救苍生。 虽然那时候,谢玄英还不懂苍生是什么,但不妨碍他下定决心,要成为一个?好臣子,为帝王效忠。他读了史书,便迫不及待地告诉皇帝:“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皇帝愣住,旋即大笑:“以诸葛孔明自?比,三郎好志气。不过,要做朕的孔明,还得看看你的学问。” 他考校了谢玄英读的书,又让他试拉了弓马,意外地发现了他的天赋,遂指了身边的护卫教他,并嘱咐:“好生学,朕等?着你鞍前马后?的那天。” 谢玄英认真应下,自?此刻苦学艺,乃至令靖海侯侧目,为他重新物?色了老师。 他的童年有大半的时光受到帝王照拂,他的少?年也因?帝王而与众不同,他的青年岁月则全部献给了效忠帝王。 君父君父,亦君亦父。 而现在,这座不可仰视的山陵出现了崩溃的征兆。 他无比忧心,恨不能身替。 “我明白的。”黑暗中?,程丹若轻轻说。 谢玄英不是平头百姓,只关心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吃饱穿暖就好。他离帝王这么近,生来就是权力?场中?心,近距离感受着皇帝所带来的一切。 他眼中?的皇帝,就好比现代人眼中?的太阳。 帝王病危,就好比太阳渐熄,无疑带来巨大的惶恐和不安:没有皇帝在宝座上决策,没有太阳照亮每一个?天明,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他的担忧、不安、迟疑,她?都明白。 第542章 阴霾现 谢玄英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变成十几岁的样子, 拿着一把弓回到霜露院。程丹若正蹲在廊下喂一只肥嘟嘟的橘猫。 “若若,陛下赐了我一把良弓。”他展示, “瞧瞧这弓弦, 你试试。” “我怎么拉得动。”她小?声抱怨着,却还是伸手去拉,果然费了半天?力气, 愣是没有拉开。 他在檐下笑:“我拉给你看。” 示范了半天?怎么拉弓、怎么搭箭, 如愿以偿地收获她的赞叹:“真厉害。” 霎时间,春日杏花绽放, 飘满肩头?。 “明日射柳, 我得拿个第一才?好。”他拿起水瓢, 仔细给庭院里的石榴浇水, “不然给陛下丢脸。” 她道:“我想也是。” 谢玄英道:“陛下待我很?好, 我不想他有事。” 程丹若没有说话,目光渐渐悲悯,衣裳也从蓝布袄子变成了命妇的礼服。她沉默地注视着他, 一直一直不说话。 然后醒了。 谢玄英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个梦, 倏然惆怅。 额角是温热的软意。他习惯性地想蹭蹭她的发心,却惊觉不对, 诧异地睁眼,映入眼帘的果然不是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