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甚至记不得方才说了什么,踟蹰不安地唤她的名字,“你……” “我不叫丹娘。”她坐在条凳上,凳子跛了条腿,羊角宫灯斜斜照亮她半张苍白的脸孔,“我叫若若。” 谢玄英怔住,似乎明白了什么:“若若。” 程丹若似乎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并不明显,却?很鲜活。 像晨曦的露,穿透朦胧的雾气,落在他的指尖,也像草间的花,微微绽开在了崎岖的山路。 很美,也很动人,叫他如逢仙降,不敢出声?惊动。 静谧中,她却?开口?了。 “我们把胎盘收拾一下吧,它已经把脐带咬断了。”程丹若说着,抓起地上的干草,覆住血淋淋的胎盘,从马的臀后取走。 谢玄英拧眉,立时道:“我来吧。” 他接过妻子手?中的草和血肉,无措地捧了一会儿,拿出去烧了。 趁此机会,他吹了吹风,冷静下头脑。 回来时,小马正颤巍巍地支起腿,试图站立。 但失败了。 再站。 又趴下。 谢玄英忍俊不禁。 “小家?伙很可爱吧。”程丹若久久注视着这个新到来的生命,缓缓道,“有很多人愿意经历痛苦,就是为了这一刻,她们真的很勇敢。” 他道:“人不需要事事都勇敢。” 她扭头,望向?自己的丈夫。 “心存抱负时,人便舍生忘死。”谢玄英道,“孩子是许多女子一生渴求,立命之本,自然英勇无畏,舍命相博——但你不是,如此,何必相提并论。” 这一次,程丹若没有再否认。 她微微垂下脖颈,出神地看着舐犊情深的冬夜雪和冬未来。 母马舔舐小马,鼓励它站起来。 而小马支棱着纤瘦的四条腿,一点一点,扒拉着干草,哆哆嗦嗦地立住了。它翘着短短的尾巴,努力呼吸、吐气、呼吸、吐气…… 然后……拉出了粑粑。 原来马也有胎粪吗?她有点意外。 “我们回去吧。”谢玄英知?道她爱洁,这马厩里又是尿,又是血和粪便,实在有点糟糕,“时辰也不早了。” 程丹若同意。 “我走了。”他摸了摸冬夜雪的脑袋。 它蹭蹭他的手?心,低头去舔自己的孩子。 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屋檐上,清脆悦耳,如珠帘滴落。 走道两旁无人,两人的鞋子踩过水塘,有“啪嗒”“啪嗒”的水声?,光洁的青砖反射出晕开的灯光,朦胧的一团团。 谢玄英握住妻子的手?,心中既安定,又有些?担忧:“若若,你在想什么?” 程丹若道:“在想回去以后,要不要沐浴。” 他:“啊。” “你没闻到吗?我们俩一股马味。”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我好像踩到马粪了。” 这种软绵绵的奇怪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 谢玄英看出了她的难受,道:“你把鞋脱了,我背你回去。” 程丹若:“不要。” 男主角背女主角回去什么的,太肉麻了,尬得她寒毛直竖。 谢玄英道:“可你的鞋已经湿了。” 程丹若抿住嘴角。她穿的就是家?居的绣鞋,底很薄,且都是布底子,在雨中走了段路后,难免沁湿鞋底。 只?要一想到,沾有马粪的污水会顺着布料透上来,她就头皮炸裂。 “快脱掉,”谢玄英移过灯,“寒气自下而上,最不能?冻脚。” 程丹若觑他一眼,脱掉湿漉漉的鞋子,慢慢扑到他背上。 谢玄英左手?托住她,右手?提灯:“抱紧。” 她搂住他的脖颈:“行吗?” “嗯。” 走到两边都是屋檐,勉强不必打伞,只?偶尔有些?许雨丝飘落肩头,凉丝丝的。 程丹若把脸贴在他背上,忽然感到一种幻梦般的不真实。 青瓦城墙,不过戏剧布景,雨水自遥远的山川跋涉而来,伴随海浪般的歌吟,模糊了世界的边缘。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