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蟾光凄清,照着这间极精巧周全的病房,仿佛世上最华美的牢笼。 “曼卿。” 病房里传来熟悉男音,激得苏曼卿身子一僵,费力从床上爬起,睁开奄奄一息的眸望去。 男人站在床前,脸庞全然是生活的风霜,但精致的眉眼,却与她有叁分相像。 是表哥,陈朗! “哥……” 曼卿虚弱地唤他,忙从床上翻落下来,跌跌撞撞想拉起他手。 一瞬间,泪水止不住汹涌流淌。 几乎忘记有多久,都没有见过血浓于水的亲人了。 特别是她同赫连澈之间的事,被各大报刊传得渲渲染染,闹得是满城风雨,凌老太太视她如眼中钉,肉中刺,出言不仅夹枪带棒,还将她视若淫娃荡妇。 这里又有几多心酸,而这心酸万不可向外人提,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 她从没想过临死前,竟还能见到自己的亲人。 “哥,你……怎么来了,”曼卿使尽最后一缕力气,向陈朗问道。 “曼卿,你别动,听哥跟你说。”男人握住她手,眸里泪花肆意,“哥是来求你一件事的。” “凌校尉死了,哥也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折磨自己。少帅不嫌你嫁过人,生过孩子,仍愿用正妻之礼,迎你过门,你还有什么不满?方才我进来时,人家长官都同我说了,只要你点头,立马举办婚礼,登报昭告天下。曼卿,这吃人的世道能有几个女人像你这么幸福?你听话,好好伺候赫连少帅,届时不但你活得好,哥哥嫂嫂也都能沾你的光。” 听了这话,苏曼卿脸色骤冷,一言不发,扶着床,慢慢站了起来。 “哥知道你,跟娘一样老古板,男人死了,就想着守他一辈子,这又何必呢?两只眼睛长在前面,总要往前看的。你呀,这是以前在凌府,金奴银婢的好日子过惯了,哪里还能再回去吃糠咽菜?哥听说了,眼下大家都传少帅要领兵打到北平去,若是成了,曼卿你以后岂不是国母?俗言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我们老陈家想想啊。” 曼卿低眸,忍住不让眼泪落下,冷冷道,“滚。” 没想到自己亲哥,几年未见,非但没有半分安慰不提,居然还把她当货物一般,堂而皇之说出这番话。 “你若实在放不下凌校尉,以后不过生祭死祭,多烧两沓子纸钱便是了。万不能跟眼前的好日子过不去,你说说人赫连少帅,论人才,论样貌,有哪里配不上你?心气太高,总不是件好事。哥不怕跟你说实话,小时候娘就托人给你算过命,算准了你是狐仙入体,这辈子得伺候两个男人……” 曼卿气息奄奄,歪坐在床上,终于忍不住小声哭泣,哽着嗓打断他,“滚。” 叁两枯枝欹斜映窗棂,房间如浸透胶水般沉重。 “扑通——” 只见堂堂七尺男儿,跪倒在苏曼卿眼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痛哭。 “曼卿,你嫂嫂有了。我和你嫂嫂成亲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一胎。你也知道你嫂嫂那人,心眼小又泼辣,要是这一胎掉了,还不得要把家给拆了。你要是不嫁给少帅,我和你嫂嫂断没有好日子过,更别提要连累你未出世的小侄子。” 曼卿用帕子止住眼泪,没有答话,伸出右手,轻轻在肚子上摩挲。 “你就算再狠心,不看哥嫂面子,总得看在我娘的面上。娘为了供你读书,给你凑学费,成日间做旗袍,熬得身体那样差,眼花了,腰弯了,一句怨言都没有,直拿你当亲闺女看待。最后怎么死的?还不是为了给你抢那件劳什子旗袍被大火生生烧死的!曼卿,做人不能无情无义,娘对你那么好,眼下你却要害死她亲孙子!” 病房外,士兵背着长枪来回走动,像是窗外枯枝敲打窗玻璃,惹人心烦。 曼卿低下头,含泪喃喃唤了句,“姨妈……”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