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和我的羽陵朋友说,我不走了,也不另找雇主了。我跟他们回昭国。 * 刘十九没有骗我,关口果然看不到我的通缉令。 魏弃之真的放过我了。 * 一回昭国,就觉得自己消息灵通了,往酒肆一坐,最近的发生的大事毫不费力地往耳朵里灌——大将军又亲自率军出征了,最好一举收复南辰;韩尚书又上朝时候吐血了,虽说是国之栋梁可他年纪太大了吧,不会真要上朝到断气吧;从南辰逃到我们这儿的那位大文豪谢子容,出新作了,虽然俺们读不懂可人家会读的都说是一篇惊世好文章啊;听说中京都有两个公子哥,为了争夺听偃公子抚琴的机会大打出手,闹出人命;圣上今年过十岁生日大赦天下,小小年纪就能这样真是仁君风范;桑瑕长公主行了笈礼待嫁,不知道哪家公子有这个福气;桃林长公主日前带圣上去灵泉宫避暑,唉,五年来头一次。 ……这,好像,也没什么新鲜事哈。 * 在胡地时,虽然没缺衣少食,可是放眼望去,都不是熟悉的人熟悉的地,陌生。哪怕遇到汉人,感觉和他们也有深深的隔阂,也陌生。和这个羽陵商队虽然混得挺熟了,总是感觉还是融不进去,仍旧陌生。那天听那个离家十几年,已经在漠北定居的汉人唱《采薇》,突然眼睛一涩,回去后一想,莫不是这就是人家说的思乡了吧? 思乡,这词我还是在军营里才听说的,一直不懂,因为我不思乡。说来,那时候我周围的人想这想那,说这说那,我都不懂。人家说我是毛头小子年纪太小,不知道生活什么滋味,不知道这些酸苦。说的挺有道理,我一开始也信,可是后来我年纪一岁一岁往上加,我还是没思过乡,没想过人,我就觉得他们说的是屁话。我自己后来觉得是——他们的家乡,有父母妻儿亲眷挚友,我的家乡有什么呀?要说朋友,也不是没有……可那时候认识了魏弃之,那时候觉得,和他们比起来,魏弃之更亲,更好。 自然,后来和魏弃之不亲了,不好了。那就更没什么可思的地方了。 现在,踏着昭国的土地,说着昭国的话,我发觉,我确实不是思乡,这昭国回不回于我都不一样。回来了,反而确证我想要的不是回这儿来,心里觉得更空了。 我其实一直都挺短视的。小时候只想着今天能不能不饿肚子,少年时只想着这场仗结束后能不能活下来,跟着魏弃之后想着他这个目标那个目标我怎么帮他达成,魏弃之发达了后想着他这脏活那脏活我怎么躲掉……我一直努力的是,把眼前的阻碍毁掉,结果现在,把那些阻碍一移,让我瞧瞧天地广阔,我多自由,哪都能去,我反而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我想起那年在中京,魏弃之带我逛通道观。那里有个很有名的相士,我兴致勃勃付了钱请他看相,结果给我看出来的是——我薄情,我孤克。 当然,那相士说了很多掩饰的话,可说来说去,就那个意思嘛,最后还劝我多读经修道,行善积德,忠君报主,迟婚为宜。走远了后,魏弃之安慰郁闷的我,说方士的话就听个乐呵。他说,武王伐纣的时候,占卜也不吉利,可他们还是决定出兵,最后功成,足见这些玄学上的推断不该见信,钱粮兵力、世情人心以及自己的心意,才该是更可靠的判断依据。他接着又给我讲他自己小时候家里也请人给他看过相批过命,比我还差——那方士直接说,他亲爹亲娘是他自己克没的,他亲哥族兄们不待见他是好事,因为他也不利宗族兄弟。他说他为什么叫弃之啊,因为家里要表明已经把他这么个克家族的孩子扔了,好让他别来克他们。但是看看现在,他讨逆有功,魏家的人谁管他克不克他们弃不弃的?都来和他套近乎。 他说他知道我不薄情,我身上还没好全的在段仲瑜那受刑留的疮疤就是证据。他说他不会叫我孤克,我这样忠义地对待他,他必然也忠义地对待我,哪怕我真的遇到什么变故,亲眷皆弃我而去,他也会一直在,不叫我孤零零地活过一生。 我想,我知道我听那个昭国人唱杨柳依依时,我为什么觉得难过了。那么好的时候,那么好的人,都不在了。 可能,从一开始就没在过。 我好蒙,他蒙我。 * 刘十九居然还觉得我会后悔?这小丫头真不知道心眼怎么长的。我现在可是最明白不过的人了——他魏弃之是这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最不讲情义没有良心的王八羔子——我他娘的要是再回去找魏弃之这个鳖孙子,我就不姓刘!他居然还有脸要剖我的心?!爷爷我就是打不过他。要是我真能跟荆轲似的厉害,我被魏狗那些党羽事后抓住活剐了我也要把这个杂种钉死在他将军府的大门上!!! * 虽然没有想回乡的意思,好巧不巧,商队选的路线正好就离我家乡很近——他们从城镇官道走,多绕个路,就能到我长大的地方了。我的羽陵朋友看我和这儿的人用方言聊天,问明白后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