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闕,今夕是何年。 苏菡很少喝酒,这晚却罕有地喝了许多。 陈年的桂花酒,带着馨雅的甜香,看着不怎么样,后劲却是大得出奇,几杯下肚,双颊已染上緋红。 她打了个酒嗝,转着旋迎风舞动起来,衣袂飘飘,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月出云飞扬。气衝牛斗暗,影动蛟龙翔。悲风转萧颯,壮志弥慨慷。……」 月光下,清亮的吟咏声在屋樑间繚绕、回盪,古韵斋的墙壁亦随之震动,声声微弱的低鸣,如泣如诉,源自墙上一块暗色的残铁。 然,细看后才会发现那是一把剑,一把断裂的残剑。 有人说:剑可以创造时代、剑可以改变时代、剑也可以终结时代。它们既是杀人的武器,也是救人的利器,但苏菡并不喜欢剑,对她来说剑仅仅就是被诅咒的凶器。 「我的店里不放剑,杀戮太重。」在久到记不清的岁月之前,她曾经这么说过。 可独独这把剑,成了唯一的例外。 她见过它曾经美丽的模样,「蛟分承影,雁落忘归。」那是一把精緻优雅之剑,与含光、宵练并称殷天子三剑。同时也是一把苍生之剑,每当天下紊乱,便是承影入世之时。 那剑的断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每一道痕跡,都是一次乱世的奋战。 苏菡抚着剑身,目光迷茫了起来,灼热的液体在喉中,像火一样的燃烧着,她记得这把剑主人每次转世的模样,那不仅是刻在剑上的痕跡,也是刻在她心口的疤。 但每一次,她还是把剑送了出去,她没有办法抗拒那样哀鸣的剑灵,也没办法拒绝那明亮的眼。 那双眼很乾净,乾净的太过纯粹,彷彿任何拒绝的言语,都是一种褻瀆。 饶是如此,她却不知晓他的名,哪怕他们已相遇千百次,她不问他也从不提起,宛若无声的默契。 「史册上记载的名字太多了,」他眼中闪烁着苏菡不懂的光芒,「这个世界需要英雄,无名的那一种。」 无名的……英雄? 当时,对于他的想法,苏菡是迷惘的,这世上岂有不想扬名的人。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人的价值不在于名字,所谓名字也不过是竹简上一个代称而已。 酒意慢慢上涌,像潮水般瀰漫一点一点淹没了理智,她斜倚在美人靠上,放任醺然的醉意酝染,整个人氲得白底透红,端的是「秀靨艷比花娇,玉顏艷春红」。 那眼却是清明已极,彷彿透过斑驳银辉穿过层层的沧桑,看向恍若隔世的过去,模糊的,某个年久月深的春日清晨…… 剑鸣,在这一刻更加高昂,彷彿同她一般想起了他的主人,那剑鸣很哀伤却也很温柔,非常的温柔,一如他的主人。 朦胧中,她似又看到了那双眼睛,依旧那样的清亮,上善若水。 苏菡突兀地笑了,思绪在颤慄的迷离中缓缓飘远,时间一点一点倒退,彷彿回到了遥远的最初,那时候的她还不是她……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