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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伍、有花堪折直须折(下)


    从一片荡漾的黑雾里夺回视力,石更赫然发现自己正站在向家的门外,手不上不下的悬着,踌躇着不敢去推门。

    他什么时候?走到外头来了?

    他困惑环顾四周,意外发现自己悬在空中的手背粗糙,已被岁月在上头爬成了纠结的青筋,这才想了起来。

    他自该是在门外的,对于向家,他彻彻底底是个外人了?

    那年他不顾尉迟不盼的挽留,狠下心离开,如今不知已过去多少寒暑。

    他强撑了这些年不去打探向家的任何一点消息,却是抵挡不过心底益渐膨胀的心魔,终是回到了这里。

    他不是想打扰她的生活的,他不过是?不过是想看看她?静静的、悄悄的,不会教人发觉。

    他自欺欺人地想着,门就吱呀一声开了,让他措不及防。

    他一时心虚想躲,却已来不及,直直撞入那双星光灿烂的眸子里,一下僵住了身躯。

    他已被相思折磨的风霜满面,她却仍是他记忆里那个娇嫩如花的姑娘,在太阳下娉婷盛绽,跨出门来时右手正捋着耳畔被风拂乱的发丝,让袖口微微滑下,隐约露出一截緋红玉身来。

    盼儿!

    他忍不住想喊,可嘴张了张,又嚥下了。

    因为那人,不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姑娘被他吓着了,掩住了嘴才勉强压下惊呼,一双圆圆的杏眼在他面上来来回回的转着,带点疑惧和困惑。

    他訕然的挤出一个无害的笑弧,对她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走错了地方,掉头就要离开,却被她喊下,「叔叔?可是姓石?」

    他诧异顿下脚步,和姑娘对望了一会,老实点头。

    「啊?你果真回来了!」她将惊喜脱口而出,只是没一会,语调全转成了悵然,「可惜?已经晚了。」

    她顿了顿,红着眼眶朝他微微一笑,「叔叔请进来吧,你是来找乾娘的,是不?」

    她强忍泪水时就会抿嘴的模样太像尉迟不盼,他几乎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随着她到院里落坐,愣愣的看她替自己斟上了酒。

    随着酒水流荡,桂花的绵甜香气四溢,和她轻软的话语在空气里纠缠。

    「乾娘终身未嫁,爹爹的四个子女就我和乾娘最像、也和她最亲,便由爹爹作主,让我认了乾娘做女儿。」

    「乾娘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大夫说了是积鬱成疾,心病不解,病徵也就不得解?前两年,乾娘染了风寒,身子更是不行了,总咳得厉害,食不得安、寝不得眠?爹爹是急坏了,御医、名医是川流不息的往家里请,什么稀奇古怪的疗法都试过了,就是不见起色。」

    「乾娘那时候也辛苦,那些药多苦哇?她却总能一口饮尽。难得有个大夫针灸的功夫厉害,能减些夜咳的症状,偏偏乾娘又会晕针,每回灸完都大吐不止,人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浑身更是青一片紫一片?我看着都要哭了,乾娘却没喊过一声疼?只说了要能吊着这条命,怎么也没关係。」

    「石叔叔你不认得我,我却是知晓你的。乾娘提到叔叔,总是满嘴的好?只是她都只能私下说,就怕教爹爹听见了,会吃得满天飞醋。」

    姑娘注意到他一动也不动,将酒杯朝他面前一推,轻声劝道,「叔叔试试吧,也还好你今年来了,要不?明年也没人再有心思酿这桂花酒了。」

    「从小到大,每到桂树开花的季节,乾娘就会带着我们做桂花酿,在瓮里铺着一层糖、一层桂花,一层又一层?那么繁琐的功夫,乾娘从来不嫌烦,只说这功夫是石叔叔你教的,她要酿好了等你回来嚐。」

    「乾娘还吩咐了,要看见了叔叔,得替她向你道歉啊。」

    「她让你别怪他,因为她很努力了,一直都很努力,可惜?可惜再等不下去了?」

    她再说不下去,抽抽噎噎的哭声宛若一把钝刀,来回在他心口拖拉着,几乎痛进了骨子里,让他视线模糊不已,姑娘那几分肖似尉迟不盼的模样就晕成了她的身影,敛着眸去摩挲杯缘。

    酒水沾湿了指腹,她索性就送进口里浅嚐,鼻尖微皱,「还是差了一些呀!怎么就是少了些什么呢?」

    「石更哥,我怎么就那么笨呢!你教了我这么多回,还是没能记起来。」她噘起了嘴,抬起眼来瞅他,软声央求,「石更哥,要不你再教我一次吧?」

    这画面真实的让他颤抖地伸出手想去探,却落了空。

    她像是用轻烟拢成的,被他这么一碰,就破碎了开来,只是她恍若未觉,含着笑重复那个问句,「石更哥,再教我一次吧?」

    「?来生再教我m.wedalI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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