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动选择记住什么,遗忘什么。 有些不那么让人高兴的,也就渐渐从记忆里淡去,留下个模糊的印记,若是提起来,也只是觉得不过如此。 饮花觉得自己可能是年岁长了,开始学着一些耄耋老人,无端想起过去的事。 十五岁时,她成了如今的小佛主,然而其他人并不知道,这并非她本愿。 父亲的拐杖密密落在她身上,在不给吃喝又关了一夜之后,她妥协了,于是被连拉带拽地领到了邻乡,父亲事先找好的地方。 那个给她安佛的“菩萨”就在那里等着。 大家叫她佛婆。 她年纪比父母稍大一些,但又不是那么年迈,不是想象中那种上了年纪、或许看起来会神神叨叨的老人家,相反她很正常,像见过的其他所有人。 她原本正靠在摇椅上小憩,听到有人来了,就只是掀开眼皮懒懒地看了一眼,随后起身招待他们,并不热切,也不算冷漠。 这让饮花放松了警惕,但依然惴惴。 佛婆长着一张长脸,眼皮耷拉成叁角,让她的眼神不那么容易被人看清。 她接过姚荣塞给她的一包鼓鼓囊囊的银子,态度也依然没有多大变化,仍然不紧不慢地做着手上的事情—— 她在堂屋正中摆起张桌子,点上叁炷香,磕了叁个头,随后拿出一柄烟袋,点燃后放在嘴边抽了一口,拿尾端指了指饮花,让她在香前跪下。 姚荣押着她跪好,饮花只觉自己似乎被钉在了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佛婆看起来比先前诡异许多,她抽着手上的烟袋,在她身边来回踱步,口中老神在在地念着什么,饮花没听清,直到肩膀忽然被什么压住,她猛地一抖。 那是佛婆的烟袋杆,敲在了昨日被父亲用拐杖打过的地方,刺得人生疼。 同样的动作在她肩上重复几次,抖落的烟灰掉在她的衣摆和地面,饮花捱着疼,听见她口中念着些什么。 “一击浊除尽,二击还本清,叁击全开清明眼,肉体凡胎可通灵……” 之后再有什么,饮花已经不大能记得清晰,她脑海中唯余那一下一下的敲击音,像极了清觉寺里的木鱼声,只是不在木器身上,每一下都敲在她的痛处,她的骨骼。 那些痛意缓缓从肌理向内蔓延,这一项仪式不知进行到什么时候,饮花半蜷在地上神智昏昏,隐约听见父亲满含喜意的道谢,再往后就全然听不清了。 一股猛烈的痛意从胸口开始席卷,像有什么利器在不停割开心头的软肉,再注入新的知觉。 她的鼻尖应该是碰到了地上的灰尘,潮湿的霉气涌入鼻端,将感官堵得越发难受。 大概就是这时候,她嗅见了一阵檀香。 那陪伴了她许多年的香气,向她递来一截绳索。 饮花浑浑噩噩地伸出手,绳子的这端就在眼前,碰到它却很吃力。 她使劲往前挪一寸,再挪一寸,等她终于触碰到绳子的边缘,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饮花,饮花……” 遥遥传来的呼唤使她生出触角,敏感地从泥淖中挣脱而出。 她猛地睁开眼睛,如同溺水得救的失足旅人,终于在这时看清眼前的一切。 这里很陌生,只有气味是熟悉的。 她手上的确握了东西,不过并不是什么绳索,而是佛珠上的穗子。 她似乎就是这样,才把这穗子的主人困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