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禁城—贺泽篇

皇室的客人


人了吧?”

    “他们一大早就去城里玩了,顺便参加仪式的彩排,俊流可是明天的主角啊。”裕青说着在茶杯里加了些砂糖,用小勺子悠闲地搅动着,接着她脸上出现了玫瑰色的光彩,“说到齐洛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简直是我梦想中的儿子啊,有些羞涩但很有礼貌,说话也温温和和,感觉是很听话的类型,真想象不到还是个打仗的好手。”

    “你这么见异思迁俊流会生气哦,他去皇家军校念书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跟了一路,哭着不让人家下车的?”

    “那小子十二岁之前是可爱得不得了,谁见了都想拐走。现在到了叛逆期,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裕青摸着脸,悠悠地叹了口气,故意偏过头看了一眼义征,“性格别扭得不知道越来越像谁,大概在学校里也没人喜欢吧,所以他以前从没带朋友回家过,连生日也不请同学来玩,真是孤僻的孩子啊。”

    “大哥,你呢?你不是一直说想见见他的吗?”

    “三年前在医院里见过,但他那时全身包得左一层右一层,根本没个人样。”他不动声色地保留着意见,望着弟弟饶有兴趣的眼睛,慢慢说,“我的卧室和书房离他们都很远,只在吃饭的时候碰过面,也来不及多说话。不过我一看到他俩,就想起你把隆非带到我们家里来时的样子。”

    义续脸上的笑没能完全展开,两人沉默了下去,安静半晌后,响起义征若有若无的叹息声,“这个地方看起来显赫,实际上也没什么人气,偶尔来一个人,老久都忘不掉。”

    气氛顿时有些沉重。义续提高音调,特意把他的注意力从那盘旋不去的沉郁中吸引过来,“安心吧,那孩子比隆非可爱多了,俊流交朋友的眼光可比我们好啊。”

    “这点我是深信不疑的,”义征在微热的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睛,坦然地回答,“连作为父亲的我都没能尽到的力,他却尽到了。能得到一个这样的朋友,是俊流的大幸,希望他有能力去好好珍惜,不要像我一样。”

    义续这才完全说不下去了。用求助般的眼神看向裕青,哪知对方立刻做了一个鬼脸,爱莫能助地吐了吐舌头。

    “无论接什么话题都能冷场可是你哥的拿手好戏。我怎么嫁了一个这么无趣的男人啊。”

    他想起裕青曾经不止一次对自己的所发的牢骚,又有点想笑。

    好在义征也不在乎冷场,说完便将头靠在了椅背上,似乎是想在长时间的阅读过后休息片刻。三人便都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品着茶,将视线投向满是春色的庭院,享受着难得的闲暇。一阵清爽的风路过,木质露台上的光影忽然分明了,像是天上的居民打开了客厅的主灯,耀目的光彩恩惠于仍然在世间匍匐摸索的他们。

    如果说子民是上帝的羔羊,挥舞指引之鞭的牧羊人已经等同于半神的地位,但作为陪伴在这位国王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义续深深地知道兄长是一介凡人,也曾被命运捉弄得狼狈不堪。正因如此他才敬佩对方,尽管在很多事情上他们意见不合。

    在俊流重新回到贺泽的时候,义征亲自去了机场迎接,他给了历经磨难的儿子一个拥抱,但自始至终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和安抚。

    “你知道吗?有好多次我都在想,我为什么要管这些人的死活?我只不过是这个国家的临时家长而已,他们是怎样的人我都不认识,即便这些陌生人再死成千上万,我都不会有感觉。但俊流是我的儿子,失去他我会痛不欲生。甚至……即便这个国家沦陷了又怎样?也许被殖民的生活是有一些艰难,但是也不会比继续战争更难。”

    这是在宣布王子死讯的电视直播之后,义征在深夜的电话里对义续所说的话,说完之后电话就挂断了。义续知道那是兄长情绪崩溃的一刻,他没有对枕边的妻子诉说,甚至没有选择当面与他谈心的方式,而是隔着遥远的电波发出了一点转瞬即逝的心声。

    不管是与达鲁非结盟,做主将妹妹殊亚远嫁,还是亲口宣布儿子的死讯,这个男人每一次都做了和自己的感情相违背的决定,他知道这有多难,但义征既没有逃避也没有彷徨,只是一边贯彻着做决定的义务,一边默默走下去。

    哥哥在家族的众多成员中不算最聪明和最有能力的,但他是当之无愧的国王,义续想着。只懂得自我奉献的英雄式人物虽然可爱,却还不足以领导他们赢得胜利,只有能够冷静地权衡利弊,并敢于背负罪孽的人,才担当得起王的责任。

    只可惜,那些因此被深深伤害的,本是他最亲近的人,会不会一生都没有办法原谅他了呢?义续又一次想到了隆非,这让他的心又揪紧起来,那个男人到底至死都没能再见义征一面,这么多年的隔阂里,他是否有过对他的一点理解和释然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知还会像乌云般笼罩他的心多久。他不禁扬起一丝苦涩的笑,看着义征那没有动容的侧脸,在晨光的照耀下蒙上温暖的浅金色,像一尊静止的石膏像。他这才想起来,已经不知多久没有看过兄长发自内心的笑了,那样一种表情,仿佛从他的人格里被永远剔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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