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知道竟然真的会有这样一天,她会对着一张临摹、想象了无数遍的脸,说不出哪怕一句完整的话。 彭然也看着她,眼波流动的暗色光芒暗示着没有答案的谜题,只有熟悉温暖的微笑,让人确信他就是从前那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少年。 周身的人群逐渐散去,热闹的喧嚣也已经远离。他依然好脾气地看着她,侧身放下行李箱,微微张开双臂,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用说,因为下一秒,她便投入了那个弥散着青柠香气的怀抱。 长臂轻轻地贴拢上她的双肩,彭然的力道节制而礼貌。江雪意识到这只是在履行一个相对欧式的礼节,却有些舍不得放开双手,紧紧靠近那宽广胸膛的耳朵多想听清他心跳的节奏,是否如她一般如缶似鼓。 靠在肩头上的手掌稍稍用了些力气,江雪明白是该结束贪婪的时候了,却抑制不住鼻腔愈演愈烈的酸意,只能勉强笑着退开一段距离,“几年不见,你长高不少啊。” 他如今的笑容虽不似从前那般纯粹,却又增添了别一番的清韵,“我已经是大人了,江老师。” 干净整齐的发式,鬓角修建得格外规矩,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性自然;分明的五官轮廓明明没有太大的改变,却又处处透出一股独特的气质;醇厚迷人的声线里,埋藏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无法确定还有多少改变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只是再次无比确定,面前的人与以前确是不再相同了。 飞往凉山城的航班在四十分钟后起飞,江雪带他走向先前在二楼咖啡厅订好的位子——三年前两人坐过的地方。走过去时她突然有些后悔,这样明显的可以安排会不会把心底的那点胡思乱想表达得太过明显? 只见彭然稍稍愣了一下,还是很自然地落座,没有多说什么。 “你确定不要些吃的?”看到他只要了杯黑咖啡,江雪忍不住出声。 彭然轻轻摇头,“坐了一天的飞机,只想喝点东西提神。” 看着那眉宇间的疲惫神色,心中又是一阵不受控制的怜惜,“你这样急匆匆地赶回来究竟是为什么啊?” “我妈那人喜欢心血来潮,”他有些孩子气地吐吐舌头,“临时叫我回来办点事儿。” 低着头,江雪含糊地“唔”了一声,心下的疑虑却越来越多,知他不愿多说也没有办法逼问,只好闷头喝茶。 看出她的不爽,彭然也不多言,用小勺搅动着瓷杯中浓黑的液体。皱着眉头喝下一口,苦涩的味道夹杂着内心的种种情绪,终于舒缓了远距离飞行带来的疲惫。 “江老师,”纤长的手指匀速转动着只剩半满的咖啡杯,“这段时间,你一切可好?” 礼貌吗?还是无话可说?江雪有些悲哀地想,却只能强打起精神,“挺好的,最近忙着帮李可筹办婚礼,充分享受当伴娘的权利与义务。” “是吗?”彭然也显示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她最后还是只要你一个人当伴娘?” “对啊,没办法……” 直到送他登机,两人的话题都再也没有离开过李可的婚事。八卦是多么和谐的一种文化啊,再无语的人们都能靠不相干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假装很感兴趣,假装气氛融洽,假装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假装只是普通朋友…… 坐在回程的机场大巴上,靠着窗户望向夜幕苍穹上点缀的繁星,还有一架架划过天际的夜航飞机,想象着坐在上面那人此时的模样,突然想起那蹩脚的借口——“我妈那人喜欢心血来潮,临时叫我回来办点事儿。” 江雪心中突然一怔,以往彭然回国探亲,也曾经赶上过春运或者黄金周的时候。 在中国这样一个人多为患的地方,任何资源都是稀缺的,从石油到车票——对这些资源的掌握便成为衡量人们社会地位的重要标准。稍微有点门路的人都会认识一两个卖票的。更何况彭然需要的不是其他,而是回去凉山城的机票——对于在凉山家大业大的彭家来说,即便男主人过身,一两张票还是能够搞定的——这估计也是彭然以前回国从未有必要联系自己的一个原因。 更何况,依着彭夫人的性子,哪怕情况再紧急,也不会让江雪来为她家儿子出这份力。 除非,出事的是李妍自己……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