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得太急,他忘戴雪笠,方才又等候许久,发顶积白,渐渐又融在了他微温的额面之上,化作冰水,一道道,沿着颈项,流入他衣领的深深之下。 羽云楼的那一夜,虽二人都未曾明说,但在她为他开门的那一刻,彼此其实便已是知晓对方心意了。 他舍她去了。 而她,也不会阻拦,将来也不会再像那夜那样,在他面前流露出无限的小女儿之态,再邀他亲吻,问他喜不喜欢她了。 尊贵如她,今又形同摄政,早晚已是席不暇暖,她何来还能有半点多余的眼光,能投到他的身上。 她不惜割腕回来,又奋不顾身替他挡剑,只是出于她的善。不愿一个曾战死的将军之子,再继续死于她父亲的手。 裴萧元看着自己那丑陋而骇人的断指之处,彻底清醒了过来。 “不必打扰公主了。就这样吧。” 他上马挽缰,轻轻催马,掉头,离开了皇宫。 他一路冒雪,出城回到了屯营,一路再无别事,只在门口被守卫告知,顾十二方才折回来告假了,道是今夜不回,明早五更前必定返回,绝不耽误大事。 裴萧元道了声知道,继续入内,将马交给一名来迎的随从,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积到了靴踝的积雪,回到了自己住的营房。 走到门口,在他抬起头时,他的脚步不由一顿。 那伤指的断处,亦是跟着隐隐抽了一下。 他记得自己出来时,天尚未黑,屋中并未亮灯。然而此刻,却有昏黄灯火自门窗之后隐隐透出,看去……充满温暖之感,似有人正待内中等待。 他定了定骤然跳得加速的心,缓缓迈步,终于走到门前,在迟疑间抬臂,正待轻轻推门,只听屋中发出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那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打开,钻出来一只圆溜溜的脑袋。 “果然是郎君回了!” 青头眼睛一亮,喜笑颜开,忙不迭冲出来,去抢那一条还缠在他手掌上的马鞭。 “郎君快进来!外头雪下得好大!” 裴萧元没动,在门外默默立了片刻,终于,迈步走了进去。 青头将他马鞭挂起,又来替他脱除外衣,摸到他潮湿的内衣领缘,嚷道:“哎呀!竟然濡湿衣裳!这么冷的天!郎君快去换吧!我替你取干净衣裳。”说着匆匆去解包袱。 裴萧元只觉又倦又累,此刻不止是手疼,连脑袋都开始抽痛。忍着烦躁,问他怎会来此。 “我自然是要跟郎君同去的!郎君去哪里,我便去哪里!贺阿姆还叫我给郎君带了几件冬衣来。” 裴萧元不再说话了,闭唇走到炉边坐下,除着沾满雪泥的沉重的靴。青头捧来衣裳。裴萧元换衣,青头便拿了他靴,走到门口,蹲在地上,一边拍去靴靿上的雪泥,一边道:“公主傍晚竟然回了趟家,不止如此,你猜还怎么着——”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转头看着主人,见他果然停了正掩着衣襟的手,扭脸在看着自己,得意起来,这才道:“公主还留下吃了顿饭,叫我们都和以前一样,该如何如何,只管替郎君守好家,等郎君打完仗立功回来。她还说,她若是有空,以后也会再来,这才走了!大家终于安心了!” 裴萧元定住了。 “还有!” 青头又道,“公主临走前,还叫我和郎君说一声,叫你今夜得空,便去渭河边,你从前祭祀过大将军和崔娘子的地方。有人要替你送行。” “这到底是谁……大冷的夜,要到那地方去……”他嘀咕着。 裴萧元一动不动。 “郎君抬脚!”青头弄干净靴,拿回来蹲下去,要替他穿回去。 裴萧元突然反应过来,夺过,自己套上,接着,直挺挺撅身站起,飞快掩衣,着装毕,他一把摘下马鞭,开门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