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合上了身后的门,解开腰间那壶酒。她倚坐在窗边,提一个酒壶,学着那个人的样子,垂眸望向下方蜿蜒的灯火。 灯火忽忽煌煌,犹如烛龙衔光。 这时,一蓬烟花炸响在天空,伴着遍地的爆竹声响。 纷纷扬扬的烟火落了九重天。那些烟花落在地面上化作星星点点的流萤,一刹一刹地照亮窗边那位少女的脸。 少女在半明半暗的光里,抬起头来。 “谢康,”她轻轻地说,“新年了。” - 新年的阳光把少女从梦中唤醒。 又是新一年的元日。 元日的时候那个人会心情不好,她本来要从除夕夜开始哄他,一直哄到他肯睡觉。 可是他在元日之前就睡着了,然后再也没有醒来。 那一年他答应过她,要押她去师父那里拜年,要带她去看杏园里新开的花,要在春天的时候煮很多鱼汤给她喝,要还给她数不尽的亲吻和拥抱。 可是他没能等到那一年的明年。 元日的清晨,少女从东角楼巷静静离开,悄然无声地前往皇家禁苑。 禁苑深处有一座陵寝。 她爱的人在陵寝深处沉睡。 她走过长长的甬道,经过赤金色的天穹,踩过笔直向上的石道。石道两侧绘满无数大大小小的神明,身披寿衣的人在日月的光辉里上升,变成漫天星辰的一员。 但是那个人没有变成星星。 她把他留下来了。她把他留在人间。因为她知道他喜欢这里。 墓室里停着一座棺椁。那个人沉睡在那座棺椁里。她坐在他的身边,低垂眼眸,望着他沉静的睡颜。 朦胧的晨光里,薄薄的霜雪覆上他的面庞,在他的眉眼间铺陈一层清寂的光。 她伸出手,轻轻地抹过他的脸,把那些霜雪一点一点地抹去。 就好像那一天,她浑身是血,半跪在一树白梅下,用尽全力地拥抱他。纷纷的大雪落满了他们一身,那些雪落在那个人的眉眼间,却化不开。 那天她让他躺在积雪的树下,伸手抹过他的眉骨、眼尾和脸颊,卸去他的那些易容,让他以本来的容颜,安静地沉睡。 然后她把他送到了这里。 她把他留在濒死的那个瞬间。 她花了很多很多时间去医治他的伤。沈药师日日夜夜都来,为他渡进那些猛烈的药剂,一次又一次化解他体内的寒气。她就坐在他的身边,握紧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冰凉,无知无觉。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他睡着了也好。因为那种疗伤的过程太痛了。 他其实是一个很怕痛的人啊。 后来他的伤治好了,可是他始终都没有醒来。 他太累了,于是睡了很长的一觉,也许要睡上很多年。 她的一辈子还很长,所以可以慢慢地等他。 这一日是新一年的元日。元日的时候总是阳光很好、天空如洗、鸟雀啁啾,风里携着一缕清浅的花香。 一线天光从云层中乍泻,带着点飘飘转转的小雪,轻轻地落在棺椁里的人身上。 那个人的眼睫颤了一下。 他慢慢地醒了。 他在天光里睁开眼睛,似是从一场午后小憩里醒来,还是如以前般,半是茫然地望向她,含着如梦方醒的倦意。 她看着他。她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得,整个人微微地颤抖着。 分明念过很多很多遍他的名字,可是此时此刻她忽然失去声音。这一刻连风声都止息,漫天漫地都是寂静,只有头顶上方的雪无声地飘落。 他守望她十二载,而她等了他三年。 他们在寂静之中对视。他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里,眸光里有些混沌和懵懂,隔了许久以后他尝试着开口,嗓音还含着些轻微的哑。 他说:“你是谁?” 她忽然就哭了。 于是他怔住了,喃喃地开口,“抱歉,我只是想逗你一下……没想到你一下子就哭了。” “江小满,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啊。”他轻声说,“我睡了很久么?” “长宁三年。”她低低地回答,嗓音里犹带哭腔。 “改换年号了啊。”他说。 “嗯。” “是谢沉璧么?” “嗯。” “我没有想到……”他轻声说,“但她会是个好皇帝。”m.wEDaLi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