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或隔着屏风、或隔着门帘、或者像这样隔着一扇花窗对话。 八年时间, 他们其实早已对彼此全然信任。两人的关系算是极好了,但是姜葵从未过问祝子安的真实身份,甚至没有试图看看他的样貌。 他们总是默契地保持着极为克制的距离。 然而,在这个星光如水的夜里, 烛火忽地跳跃, 她想见他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有一天她带着他跑过了长安城无穷无尽的街道, 也许是因为有一天他无端地抬起手来, 在她的头发上挥出一阵小风。 ——从那天起,那个距离被突破了。 于是她从花窗后赤足跑出来,倏忽扯下他的面具。 面具坠落的声音响在泼溅一地的星光里。 他们彼此对视。 那是一张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脸, 很干净, 甚至干净得不可思议。利落的下颌线,挺拔的鼻梁,清晰的眉骨, 以及微微抿起的、好看的唇线。 但是…… “祝子安, 这不是你的脸。”姜葵低声说。 “嗯, ”祝子安承认得很大方,“我捏的。” 起初他眼里有一刹那的错愕,然后他歪着头,望着她,笑起来,唇角勾起一个倾斜的弧度:“笨蛋江小满,我在江湖上行走八年,想见我的人多了。你不会觉得我就靠一个面具吧?” 那个含笑的声音终于有了模样。他笑起来有一点轻微的少年气,像使坏,可是又很友好,望向她的目光也带着笑意。安静的,温柔的,无声无息的笑意。 “我才没有。”姜葵哼哼一声,避开他的目光。 “你有。”祝子安立即说。 姜葵恼了一下,猛地出手要给他一拳头,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腕。她刚要继续用力,蓦然发觉手腕上的触感不对……这个人的手上不知为何缠满了白麻布条。 那些细长的布料裹在他的十指间,苍白、粗粝、边缘模糊。 有一瞬间,她莫名心疼了一下。 “你……”她犹豫着问。 “我没事。”祝子安迅速回答,“没受伤。” “之前在陵寝里……” “一点外伤,早就好了。” “可是你的手……” “没事。” 姜葵不信。她站在他面前,板起脸,要求他伸出双手。于是他任由她拉着自己的双手,反反复复地认真检查着。她的手指轻轻地压过他的指骨,确认了许多遍也没有找到任何伤处。 但她意识到,隔着那层白麻布,这个人的体温再也传不过来了。 而她忽然很想念这个人的手掌抵在自己耳廓上的那种温度。 “你为什么……”她想问他为什么把自己的双手缠起来。 “不想告诉你。” 姜葵被他呛了一下,气得又去打他:“你滚。” “那我走了。”祝子安闪身避开她就往外走。 “祝子安!你回来!”姜葵在原地狠狠跺了下脚,“喂!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找你帮忙!” “什么?”他回过头。 “嗯,你总说你是一介书生……”姜葵琢磨着,“会写文章吧?” 祝子安愣了一下:“会。” “那你知不知道一个策问,”姜葵按着脑袋,努力回忆,“什么两税,什么粟帛,什么游人……” 对面的人以修长的食指轻轻抵着下巴,想了片刻,问道:“你是说国子监的课考题目?” “你居然真的知道!”姜葵快乐地拍了下手掌,“你还真是个书生,甚至在国子监上过学?” “嗯。”祝子安点头。 ——其实是在崇文馆上的学。 ——上的还是同一个老师的课。 “那你帮我写一篇文章吧?”姜葵满脸恳求,“就答这个问题,不要写得太好,我怕夫子看出来。” 祝子安沉吟了稍许,居然应了她:“好。” 他又说:“那你帮我抄一卷佛经吧。” “佛经?”姜葵没懂。M.WEdALiAn.COm